当日晚膳时分,后院正厅中,一漆红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浓郁的香味由精致碟盘中释放出来。江府的女眷们都围坐在桌边,共享这一场丰盛的家宴。
开席之前,李氏依言,将江府里的同辈兄弟姊妹一一介绍给颜清歌。
颜清歌眉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小脸透着绯红,将初来乍到的局促不安表现得恰到好处。
同李氏和江老爷问好之后,她便朝那着明黄色衣衫的江婉微福了福身子,清冽如雨打青瓷的声音唤了声:“二姐姐好!”
江婉记着花园里那两巴掌之仇,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颜清歌的,只是碍着父亲和母亲的面子,勉强回了一句“妹妹不必客气”,便再不搭理。
江司峰的子嗣并不多,从年纪上来看,除了嫁给凌辰烨的江惜雪,便是江婉排名第二,江三笑排名第三,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名叫江睿华年纪十四了,十一岁便去了军营屯子锻炼,听闻现今已是正九品陪戎校尉了,军政繁忙,今日家宴便没能得见。
还有一个刚满十岁的弟弟江睿景,纯真又泛着好奇的目光望着她,“你就是三姐姐?”听闻他平日在学堂里随一位朱姓的夫子苦读诗书,想来是准备入仕途的。
“是的。”颜清歌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被他避开了。
“景儿,在二姐姐面前不许胡闹!”李氏疼爱地“瞪”了他一眼,责备地说道。
“哼……”江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眉目十分不悦,这个傻女算什么姐姐。
江睿景把双手板在身子后面,举手投足之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忽而抬头看看母亲,又看看二姐姐。
颜清歌收回手,也不尴尬,只称赞一句:“景弟弟天资聪慧,承父亲之德智,又得母亲悉心教导,日后必成大器。”
李氏望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满心欢喜和骄傲。江司峰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听了颜清歌的夸赞,也颇为受用。
江府两兄弟,一人从文,一人从武,倒是安排得非常贴切。只是那江睿华是姨娘所生,那江睿景方才是李氏亲生。
她心中暗自揣摩,李氏八成是因了这母凭子贵,才从姨娘一跃而上成为夫人。
一番姊妹兄弟相认的虚礼下来,末了,李氏令江府中的三位妾侍来到颜清歌面前。
“夫人好!三小姐好!”罗姨娘、刘姨娘、罗姨娘俯身行礼。妾同奴才,见了主子自然是要行礼的。
李氏端庄地笑着,一副贤惠主母的模样,宽厚地对三人道:“三小姐归府了,从此后便是正经主子了,你们可切勿怠慢了!”
“是!夫人放心!”
颜清歌细细看去,这三位姨娘,皆是微风拂柳的柔软模样。尤其是那位琴姨娘,纤弱的身躯,不堪一折的腰肢,一双盈盈的眸子饱含秋水,仿佛下一刻便能掉下珍珠泪来。
罗姨娘和刘姨娘均未曾诞下子嗣,唯有琴姨娘乃是江睿华的生母,颜清歌心中有了一番计较,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琴姨娘身上打转。
“好了,开席吧。”低沉的男音响起,江老爷一声令下,众人入座,身后的奴婢们亦开始布菜。
颜清歌安静地咀嚼着珍馐美味,平平地度过了她回到佑安的第一天。
第二天,兰园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前院派人来说太子妃回了江府看望亲妹的时候,颜清歌平息的心间燃起了一星点的火苗,嘴角瞬间扬起一个冷若冰霜的微笑。
在烨王府中发生的种种在脑海中翻涌,心潮被恨意淹没!
江!惜!雪!
“妹妹!”江惜雪尚未踏进大门便深情地唤了一声,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的妹妹,上演了一场姐妹情深却不得已骨肉分离的好戏。
颜清歌凝眸望去:
江惜雪今日穿了一身红绣五福团纹华服,发髻一丝不苟地挽起,以翡红玉坠为饰,眉眼婉转,温婉中衬得人面若桃花,在三五侍女的簇拥下,小心翼翼扶着腹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一晃过去了五个多月,江惜雪依旧是华彩昭然,只是身形笨重了些许。而她颜清歌若非得龙伯所救,已是世间一抹凄绝孤魂。
“参见太子妃!”颜清歌恭敬地行礼。
“不许叫我太子妃,快叫我姐姐!”江惜雪佯装拉下脸生气地说道。
颜清歌愕然,复而明了浅笑。
若不是早知道江惜雪的真面目,还真要被她这姐妹情深的模样骗到了。如今是太子妃的江惜雪,这般同自己拉近关系是什么意思?心底里无数道思绪如白色闪电快速划过!
颜清歌也不再拘礼,亲昵地唤了一声“姐姐!”
听到这两个字,江惜雪便红了眼眶!见姐姐泪眼朦胧,颜清歌亦是激动地湿了眼眶。她怎么能不激动,仇人就在眼前,可恨的是无法在此处了结仇人!
“这位就是太子妃口中心心念念的三小姐吧?”江惜雪身旁的俏婢明枫捂嘴一笑,倒是一点儿也不见生。“昨天傍晚,太子妃听见你归府的消息便念叨着要过来看你,奴婢见天黑路远,忧心着太子妃的孕身,劝了许久才让太子妃放弃了这个想法。可太子妃一直记挂着这事儿,今儿个刚刚用了早膳,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小蹄子,没大没小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江惜雪瞪了明枫一眼,轻喝一声!
“妹妹我能得姐姐如此挂心,真是三生有幸!”颜清歌言辞恳切。
“唉,”江惜雪轻叹一声,“都怪我不好,没有能力保护你,让你那么小的年纪就被送去了那偏远之地。”
“不不不,”颜清歌连连摇头,哽咽道,“妹妹早就悟透了,那时形势逼人,姐姐亦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怎么能将罪责推到姐姐身上?”
明枫在一边听着,感到眼眶湿润,抬起袖子擦了擦。
“好了,过去的事情咱们就都不再提了。只要现在我们姐妹两个在一起!”江惜雪怜惜地望着妹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你的外甥正在茁壮成长,顶多一个月之后便能出来见见这位亲小姨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颜清歌喜悦道,死死地盯着那隆起的腹部,眸光一寸一寸变冷生寒。本来,她也应该怀着一个这般大的胎儿,享受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若不是眼前这个女人栽赃陷害,她又如何会失去了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