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犹豫是否要过去问安时，那道身影已经缓缓转身，看向她。
已经被看到了，颜清歌便走了过去：“臣女参见太子殿下。”抬头，那人如水如墨的眸子看了过来，泛着俊冷如冰的光芒，似冰锥一般。
“三笑，”一声悠长的叹息，随之而来的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嗯？”颜清歌心头一惊，却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胡话一般，拧眉道，“殿下说什么胡话……”
按如今他和她的身份关系，面对此情此景，她本应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然而被他“报应”那两个字搅乱了心湖，沉寂了万年的湖面骤然迸裂，涟漪波澜涌动，渐成浩大之势。
沉沉的一声叹息之后，他再没说话，紧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密闭的线，封住了一些未曾说出口的秘密。他不说话，她也并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方为合适。
两人之间都是沉默。
直到凌泽屿走上前来，看着颜清歌和凌辰烨两人静默而对时，感到些许的怪异，问颜清歌：“不去看你姐姐吗？”
颜清歌方才缓缓回神。“当然去。只是看太子殿下独自在此处伤心，心中不忍。三笑斗胆，望殿下节哀、珍重，此刻姐姐也一定需要殿下的陪伴与安慰。”
“孩子没了，她伤心过度，变得尖锐发狂，指责我没能找到下毒之人，说了些不怎么好听的话。我能理解她那种丧子之痛，毕竟那也是我的孩子。”
“这一桩事情从头到尾令我始料未及，亦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我不知怎么面对她那个样子。”凌辰烨像是找到了倾诉之人，细细碎碎地说了这一段好长的话。
你能理解丧子之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颜清歌在心中冷笑一声，眸中神色冷了几分，隐藏的冷光如锋利刀刃：“不管如何，还请殿下多担待一些，毕竟她现在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对她来说，你是她的丈夫，她现在需要你。”
语出惊人，口气里分明带着某种怨怼，他仰起头，望向女子那双似曾相识的乌亮明眸，那眸子里似有对他的探究和拷问。半响，方低声道：“罢了，多说无用。我随你们一同去看看她。”那遥远仿若在天际的声音，风一吹就散了。
雪院。
屋内异常寂静，连屋前的燕飞过时，都是小心翼翼地扑腾着翅膀。唯恐惊了这方空间的幽静。
江惜雪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体两旁，双目呆滞地望着帐顶，听到屋里有人进来也是一动不动的，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宛如一具尸体。
颜清歌一时竟也无言，只轻轻地唤了一声：“姐姐？”
亲眼目睹此情此景，颜清歌心中并没有任何喜悦亦或是幸灾乐祸之意。
她自己也曾切身体会孩子从身体剥离出去的感觉，她懂得那种剜心之痛。说到底，再怎么恨凌辰烨和江惜雪，但那成型的婴孩与她无冤无仇，只因寄生在江惜雪身上，而注定了毙命的下场。
江惜雪仍旧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对颜清歌的叫唤充耳不闻。若不是从那盖在身上的薄衾尚能看出一起一伏，怕是要以为这人已经随那婴孩去了。
“姐姐？”颜清歌又唤了一声，喉中微微颤抖。
床上的人终于转头望着走进这屋子里来的几人。
颜清歌心头一跳，仅短短三日时间，江惜雪竟瘦得如骷髅一般，皮包骨头。双眼深陷突凸，瞪着你的时候宛若渗人鬼眼，下巴尖得像是随时可以戳穿颈部的薄皮。
她直直的目光越过颜清歌，凝视着凌辰烨：“人抓到了吗？”一贯甜软的声音异常嘶哑，似是在撕扯一块干涩到渗血的皮肤。
“还在审查。”
“要查多久才能查出来，我想立刻就将那人剥皮放血、砍断手脚、做成人彘、挫骨扬灰……”从江惜雪眼睛里崩裂出排山倒海的恨意，毫不掩饰，配合着她状若枯槁的容貌，令旁人寒毛竖起。
“姐，你别这个样子……”话未说完，颜清歌的声音已经哽咽，像是被江惜雪非人的模样吓哭了一般，纤长的睫毛沾着露水般晶莹的水珠子，倾而有滚烫的泪珠吧嗒吧嗒地摔在地上。
颜清歌哭得伤心欲绝，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在为谁哭泣。
为那个无辜的孩子，或者是为她自己那才三个月大的胎儿，或者是为了和过去那个心地善良的自己彻底决裂。
凌辰烨和凌泽屿都愣住了。
接连不断的泪珠从颜清歌脸上滑过，溅起无数琉璃落在他们的心尖。
凌泽屿的心口狠狠地噎了一下。
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抱抱她，手抬起在半空中便落了下来，此刻他亦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哭什么，不准哭！”江惜雪厉色道。
颜清歌顿住了，眨了眨深濛黯淡的眸子：“姐……”
“这里所有的人都审了，没有任何线索。”凌辰烨的声音宛如一声叹息，其中的无奈像是细细的藤蔓缠绕生长，长出锐利的刺，刺破了彼此的血肉。
回顾四周，颜清歌这才发现，屋子里原来侍奉江惜雪的丫鬟和奴才都不见了，连江惜雪最贴身的丫鬟明枫都不见了。
心中骇然，她已经想到了那些人的下场。江惜雪本性是如此自私冷酷，对谁都不信，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便可以毫不留情地斩杀对方。
“你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查过了，没有任何关于芬那露的线索。”
江惜雪疯狂摇头：“不可能的，我不信。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一定还有……”她的目光在整间房子里盘旋，扫视着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物什，拼命地回想着，然绞尽脑汁却一无所获，她揪着头发喝道，“到底是谁要害我！！”
如今江惜雪已经魔怔了，疯狂找出仇人是她如今唯一的念想。
“你不是说这毒是西蛮的毒吗？”江惜雪赫然想起这件事，仰头直视凌辰烨说，“那就踏平整个西蛮！将知道这种毒药的抓过来，一个一个审问。”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凌辰烨以前一直认为江惜雪是个温柔似水、通情达理的好女孩，此事一出，他发现她竟是如此蛮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