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来,去为太子妃诊脉!”听着内殿传来的细弱呼喊之声,凌辰烨紧紧握拳,忍下失子的撕心裂肺之痛。
太医惶恐地奔进殿内,为江惜雪诊脉后,亦是眉头紧锁,告知凌辰烨:“太子妃身上亦存在着中毒之症,同胎儿所中之毒类似……”
他发颤的手摸了一把额头,那上面涔涔汗迹,皇嗣毙了,自己这个太医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只求不要累及家人,遂急急地跪了下来,“恕老臣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这种毒物,竟潜伏于人身上数日之久,直至今日产子时才爆发出来。”
“拿着我的令牌,去将御医院所有太医请过来!”凌辰烨看着一旁无声无息,安静得仿佛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品尝父子之情,便已经天人永隔。
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起一双满是哀求的明眸,那样无助地跪着乞求他,声声泣血地请求他放过他们的孩子,可他依旧做出了那个残忍的决定……丝丝缕缕的痛慢慢化开成大片大片的剧痛,随着心口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如同榔锤定骨碎肉,心头血肉模糊。
不消多时,各宫均已经听闻了这个噩耗。四位当值的太医赶到了太子府,合力终将江惜雪产后血崩之势阻断,又以助眠汤药令其昏昏沉沉睡了去,而后又为已经死去的婴孩检验尸身。
“你们可知这是何毒?何时寄附于太子妃身上?”凌辰烨敛下眸中的悲痛之意,强作镇定地追寻真相,唯用此法,他才能迫使自己不去想那痛失的血肉至亲。
众医皆惶恐地跪下,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此毒,唯有一年轻医者细作沉思之后道:“此毒,臣略有耳闻。”
“快快道来。”凌辰烨眸色发亮,急道。
年轻医者鄢寻惋叹着说道:
“回太子殿下,这毒我曾在三年前行医游历之时见过。它名为芬那露,原是异族西蛮的一种宫廷阴损秘毒,是为了排除异己,专门对付怀有身孕的妃子。”
“这毒素到了母体之后不会发作,只会有微微发热之兆,故而不能诊治出来。而毒素则会慢慢聚集在胎盘之内,到了生产那日,随着胎儿脱离母体,毒素破裂发作。初生儿体质弱,星点毒素便可令他丧命!”
“你可知你所言背后代表着什么?”西蛮的毒!毒杀了大楚第一位皇孙!凌辰烨面色徒然转冷!原本沉痛的眸底透出冰冷寒冽,掩盖其下的是冷冽如霜的杀机。
“臣可以性命担保!”鄢寻伸出三指指天起誓。
凌辰烨缓和了语气:“可有解?”
“臣刚刚探查了太子妃娘娘的脉,毒物有少许留存,只是并不致命,可以金针推毒之法排出毒素。需要告知殿下的是,太子妃娘娘此次生产气血亏损颇重,加之心神受到重创,恐难以再受孕。”
翌日清晨,颜清歌同方净大师请辞,带着明青和铃铛两人下山去。
凌泽屿如约出现在山脚下,身穿纤尘不染的青衫,手牵一匹色泽鲜亮的白马,一人一马站在那儿,相得益彰风度翩翩。只是他面色透露着凝重,望着远远走来的颜清歌,欲言又止。
“没有马车?”颜清歌望了望左右四下,问道。
“马车太慢,骑马快些,我们必须立刻骑马回城。我安排的马车车夫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你的两个侍女稍后坐马车回城。”凌泽屿面上浮起一丝担忧的笑意,望着颜清歌,“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先答应我千万不要激动。”
他听闻江三笑同太子妃感情甚好,此次更是为了太子妃特意到山中长龙寺祈福,所以担心当她知道了这个噩耗后,会有过激反应。
“出什么事了?”颜清歌问着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大姐的孩子,殁了。”凌泽屿犹豫着说出最后两个字。
颜清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当即翻身上马,利落道:“赶快回去!”
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凌泽屿同样翻身上马。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了同一匹马,扬鞭启程,一路从长龙寺飞奔至佑安城内,马不停蹄。
这一路上,颜清歌一直低着头,脸上神情复杂,眸底忽明忽暗。
从第一次去太子府的时候,她就实施了复仇的第一步:除掉江惜雪肚子里的孩子。她在玉手镯上涂抹了一种名叫芬那露的毒药,闻之,沾之,细微的毒素侵入了母体,便会慢慢地积聚凝结。
而胎儿存活于母体中,吸收母体所予,亦然吸收了毒素。
只是那毒素只会凝结不会发作,面上之症便是体温升高,偶感发热。初始太医诊脉时无法发现异常,等到了产子之后,随着胎儿脱离母体,毒素破裂、发作。母体尚能抵抗,而那刚刚出生的婴孩儿,必死无疑!
拼命生下的孩子,是个死胎……
这比小产滑胎,更加残忍。其丧子之痛,堪比凌迟之刑。
她就是要让江惜雪在生下婴儿的那一刻,最是狂喜的那一刻,承受这最致命的打击!
“吁!”急拉缰绳,马儿前蹄高抬,停在了太子府前。
朱色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口的那两只狮子肃穆非常,立在那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颜清歌一下马车,便快步走上前去,敲了敲大门,又重重拍了两下。许久之后大门才被打开,门房拘谨地站在大门后面,认出了颜清歌和凌泽屿。
“参加四殿下!江三小姐好!”
“起来吧。”凌泽屿宽和地说道。而颜清歌已经绕过门房,轻车熟路地奔进了太子府内,朝着江惜雪的院子走去。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空气中透露了几丝凉意。路过若水亭的时候,颜清歌看到一道寂寥的身影立在哪里,手搭在青翠竹栏之上。
走近了,颜清歌清楚地看到了他皮脂下微微凸起的血管和手骨,而在他的身后,霏霏不绝之雨落了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