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棕黑色的药汁端了进来,颜清歌接过药碗,放到鼻下细细地闻了闻。
毒医相通,她既然懂得毒,自然懂一点儿药理。药汁中的大部分成份她不能辨别出来,但是那一味娥芙蓉,她深深记得。所以她闻过了药味之后,就在那繁杂浓郁的味道中辨出了那娥芙蓉。
胡如依和凌泽屿均是一脸紧张地望着颜清歌。胡如依捂住怦怦直跳的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颜清歌的神情,一边期望着娥芙蓉就藏在这药汁里,这样他们就不用再满院子地找寻毒源头,一边却又祈祷这药汁千万不要有问题。
“这药里确实含了极其少量的娥芙蓉,”颜清歌确凿无疑地点了点头,而后问胡如依,“药方是谁给你的?”
当颜清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看到胡如依脸上划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胡如依缓缓说道:“药方是善药堂的大夫开的。”
“药方里可有写娥芙蓉这三个字?”颜清歌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下去。
“没有。”胡如依摇了摇头,头却埋得更低。她本是爽朗坦荡之人,不会撒谎。
颜清歌抛出另一个问题:“药方里所有的药粉都是在善药堂那里抓的?”
胡如依一把咽下心虚的口气,硬气地答了一声“是!”
“胡姑娘,你所述之言漏洞百出。”颜清歌轻叹道,乌亮的眸子闪烁着精锐的光芒,“你曾说你亲自为父抓药,一来可鉴你的孝心,二来抓药一事亲力亲为,你的性情定是粗中有细。现在你告诉我所有的药粉都出自药堂,换言之,就连娥芙蓉都是在药堂里抓的。大夫抓药时,定会将每一味药都当着你的面放入药包中,既是如此,他往药包中多添了一味药你竟不知?”
被颜清歌一连串炮轰似的反驳驳到无言以对,胡如依嗫嚅着道:“我……他……”
凌泽屿见胡如依话语间唯唯诺诺犹豫不决,不由得劝道:“胡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大可放心告诉我和三笑姑娘,我凌泽屿定会竭尽全力为你主持公道。”
颜清歌打断了凌泽屿的话,并冲他摇了摇头,而后对那胡如依道,“罢了,我想,对谁是害你父之人的身份,你心中已甚是明了。你不愿说出那下毒之人的真实身份,我和四殿下也不会勉强你。”
“现在真相已白,毒源已明,你应该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颜清歌将药碗放下,“我会将排出娥芙蓉之毒的方法写给你,你按着上面的去做便可。”
“胡如依感激江小姐救父之大恩,”胡如依诚恳地跪下行了个大礼,“他日若是江姑娘遇上什么难事,只要江姑娘开口,胡如依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这种报答就免了。此番真能让胡将军恢复强健体魄,便算是我为大楚臣民积的福祉吧!”颜清歌将胡如依拉起来,又略为凝重地提醒道,“只是这胡将军康健的消息,暂时不能传出来,以防那下毒之人再使毒计!”
“我明白的。”胡如依点了点头,虽然已经查到娥芙蓉来自药汁,她面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用过晚膳之后,凌泽屿同颜清歌向胡将军告辞。
胡如依将两人送出了胡府。
“方才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下去?胡将军被人下毒,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一不小心,便可以惊动朝野上下。”出胡府之后,凌泽屿终于将从晚膳起便憋在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了。
“看她的样子,定是有苦衷的。既然她不方便说,又何必强人所难。真相总有揭开的一天,四爷不必着急。”颜清歌悠然道,看胡如依讳莫如深的样子,这幕后之人,怕是连凌泽屿都抗衡不了的。胡如依本性是重情重义之人,又怎会说出来,让她和凌泽屿淌上这趟浑水呢?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胡如依,这是为了他们好啊。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凌泽屿突然抬起头,望着一点一点黑下来的天幕,“这皇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令人毛骨悚然呢?”
颜清歌浅笑几分,未搭话。
这皇城,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间地狱。
有人死而复生,有人活同死尸。
太子府内。
江惜雪眸中窅窅如黑洞,如枯草般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自从失去了孩子之后,无论看到任何人,江惜雪都是用那道杀人鞭尸般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身上打转,恶毒地道:“你等着!就算是掘地三尺,我江惜雪也要把你找到!”
新来的丫鬟胆战心惊地守在看上去像是恶灵缠身的太子妃娘娘的床边,大气都不敢出。
凌辰烨只在当日的黄昏时分来看过她一次,便再也没踏足。根据风俗,为避免影响皇族的血统传承,但凡殁了的未足月皇嗣不得在府中开设灵堂悼念。他只得命人将那男婴掩埋在皇家陵园中。
民间则疯狂地流传着太子妃诞下死胎一事,越传越神乎,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太子妃做了某件恶事,被阴鬼缠身,这才被老天爷诅咒。
原本大家都以为江惜雪会就此忧恨成疾,最后香消玉殒。
谁知她突然想通了,再不钻牛角尖。但凡太医开的药,无论多苦多难喝,她连眉头都不皱,就一口喝了下去。亦是逐步恢复了正常的饮水进食,经过两三日的休养,便奇迹般地下了床。
江惜雪胸腔里燃烧着浓浓的烈焰,复仇的力量支撑着她好好地活下去,直到把害死她孩子之人挫骨扬灰。
心,似疯长出无数条藤蔓,携带着无数根锐利的刺,将她的身体扎得鲜血淋漓。她抚摸着血淋淋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江惜雪辛辛苦苦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绝不可以被任何人打倒。
坐在紫檀木圆桌旁,江惜雪握着手中泡着药材养生茶的茶杯,杯盖与杯身的撞击声愈发响亮,忽然,她“砰”地一声将茶杯扔在了地上,茶杯渣滓四散崩开。
“你怎么沏的茶?”江惜雪恶狠狠地盯着端茶的新丫鬟,起身抬手就是“啪”的一个耳光,那声音震得远站在门口的奴婢都瑟瑟发抖起来。
“奴婢知错,请娘娘息怒!”丫鬟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
望着颤颤巍巍匍匐在地上的奴婢,江惜雪阴冷一笑:“来人,把这个茶都沏不好的拉下去,再把她的手给我剁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啊!”
那个丫鬟凄惨地求饶着,一边哭喊一边磕头,直到把头皮磕破了,还是被两个侍卫无情地拉了下去,悲惨的哭喊声逐渐变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