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凝月坠车身死的事情尘埃落定，而那宫中走水一事，查到最后却只有一个宫女站了出来认罪，说是自己不小心擦着了火星子，后来因为害怕就离开了。说完这些话，宫女一头撞在圆柱上，当场毙命。
此事便不了了之。
次日，颜清歌依约去了太子府，手腕上依旧戴的是那个玉镯子。
见着她来，江惜雪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挂上了亲昵的笑意：“妹妹平安归来，姐姐这心终于可以落下来了。”
颜清歌福了福身子：“姐姐莫要为三笑担忧，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眼看这小皇孙不日便要呱呱坠地，三笑可就要做小姨了呢。”
“你看你，都是要做小姨的人了，这婚事还没个苗头，你也不着急。”江惜雪浅笑着调侃了颜清歌一句。
一听这话，便知道江惜雪这是在试探她，颜清歌微笑：“姐姐早前不是说已经给妹妹相中了如意郎君，难道过了几日便不认账了？”
听到颜清歌这句话，江惜雪轻轻一笑，索性引着这话头继续说下去：“姐姐思来想去，怕寻到的人不称妹妹的心意，今日便问问妹妹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心仪对象，臣子或是……皇子，姐姐都可为你搭桥。”
颜清歌面上一红：“婚事但凭姐姐做主！”
先前凌辰烨对江三笑的过度关怀，已经让江惜雪心生戒备和怀疑。今日得到这翻回答让她稍稍安下了心。
江惜雪的孕身已经到了快生产的日子了。只是这越近临盆，便经常觉得身子时寒时热，脸颊上的两陀红晕久久没能散下去，不知是何原因。
所幸，太医请平安脉时，胎儿的脉象十分正常。
颜清歌往太子府跑得也越来越勤，几乎天天都要来，经常出神地看着江惜雪那圆圆的大肚子，神思晃悠。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这个鼓鼓的弧度，声音充满飘渺不可及的慈爱：“你可要乖乖地出来呢，你的母亲、父亲和你的小姨都在等着你呢。”
将脸贴在江惜雪鼓鼓的腹部上，颜清歌用耳朵去听腹中的声音，然而里面却是静寂无声，仿佛没有孕养着一个小生命一般。
颜清歌眸中冰冷如霜：这个孩子，将是她手上沾染到的颜色最深的一道鲜血，那带着体温的鲜血从身体里倾流而尽后，将会慢慢地变得粘稠，然后凝结成红黑色的血浆。
那日，颜清歌提议由自己亲去长龙寺为江惜雪肚子里的皇孙祈福，亦祈祷江惜雪顺利产子。
“姐姐，听闻女子生产乃是一道大坎儿，我想去长龙寺为你祈祷，在寺中住上几日斋戒沐香，也为小皇孙祈福。”颜清歌缓缓道来，一字一句，认真无比。
听了颜清歌的话，江惜雪的心中积聚的阴郁迷雾在霎那间散开，这个妹妹，心里还是念着她这个姐姐的。她深受感动，拉过颜清歌的手，“你有这份心，姐姐替肚子里的孩子谢过你了。”
“不用谢。”敛下眸中的阴沉之色，颜清歌注视着江惜雪的腹部，内心涌动着让她喘不过气的阵痛。
颜清歌坐了一辆马车，带上了铃铛和明青两个丫鬟，出了城门一直往西山去，去往那半山腰上的香火鼎盛的长龙寺。
凌泽屿骑着马，送她送到了山脚下，本要同她一起上山。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委婉地拒绝了凌泽屿的提议，颜清歌望着那阳光透过树林间投下的密密麻麻的斑驳树影，呼吸着叶间花丛中的清香，整个人神清气爽，这寺庙，果然很有灵气，也许可以净化她身上的戾气吧。
“那好。”凌泽屿一贯的善解人意，“你什么时候下山，我来接你。”
颜清歌回望着他，山间明净的阳光照在凌泽屿的脸上，勾勒出那抹温润如玉的容颜，令她不由得莞尔一笑，道：“三天以后。”
明月风清，山间夜长。
一方木桌之上，一盏清茶，若有似无的缕缕香气，环绕在这方空间，静室空灵。
方净大师手执一个糙纹木茶杯，杯子已经用了好些年，茶的清香苦涩已慢慢浸入了杯中，令此杯子所盛之茶香醇可口，回味悠长。
品茶，心是何味，茶是何味。
“女施主觉得此茶如何？”方净大师微声道。望着他面前坐着的白衣女子，自昨日她宿在这寺中之后，终日安静不语，日日跪于佛像之前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夜间便来这处，斟水步茶，品茶时眉宇中总蕴着一层郁结。
“此茶初尝苦涩无比令人难以下咽，过后回甘，醇香留存齿间，久久不散。”颜清歌从容答来，玉手轻轻握着手中简约的茶盏。
似在品茶，目光却不断地往窗外瞟去，似风打的浮萍，无枝可依。算算日子，江惜雪产子，就在今明两日之内。
“老衲在这寺中修行五十余载，见过了数不尽的香客。唯有女施主一人，虽白发素颜，神色淡然，每日斋饭素食，诵经品茶，眉宇间却尽是化不开的结。”
“佛门本是普渡众生之地，我却将是罪孽深重之人，方丈可是想要渡化我？”佛门之人六根清静，皆具慧眼，一眼便能看出她满怀怨气。只是她到了这佛门之地，似是被佛气所浸染，心下已经平静无波，日日食斋饭，念佛经。
在这寺中住的夜间，她睡得极沉极香，再也没有噩梦来惊扰于她。
这怕是此生过得最宁静的几日了。
却听那方净低头念了声阿尼陀佛，道：“此生彼，彼再生此，生生不息。何时是终，何时是了。施主何不放下恩仇，重新开始。”
颜清歌静默了半响，眸中的灰暗一点一滴凝成死寂，道：“木已成舟，再无回头之路。”
末了，起身行礼：“凡夫俗子惊扰了佛门净地，还请方净大师见谅！”
方净微微一笑：“施主方才说了，佛门本是普渡众生之地，众生之苦皆佛门之苦，何来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