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歌保持着面上的笑意，眸中莹莹的目光愈发闪亮：“母亲不妨将想说的话一次性说完，免得女儿心中的好奇如同猫爪子挠痒痒似的。”
“不必着急，此事前因后果说来话长，待母亲我同你细细道来。”
李氏不缓不急地说来：“你在雍州养病之时，我们江府曾顺了皇后的意思，同四皇子殿下结下过一门姻亲。原本我和你父亲预计是将你二姐嫁于四殿下，便将她贴身的和田玉交于皇后娘娘用作定亲信物。”
“没成想今日去坤宁宫后，再细看那块信物，发现竟不是婉儿的玉。”
颜清歌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打断了李氏的话：“是我的玉？”
李氏大概没想到江三笑这么快就猜出了，生生截住了她将说而未说的话，愣了下才缓缓道：“经过为娘仔细辨认，确实是你的玉。”
颜清歌的眸子缓缓上挑，视线绕过李氏，看向她身后的李嬷嬷，李嬷嬷取过一个方形的锦盒放于桌上，李氏转身将锦盒打开。
她凝眸看去，黄色的绸缎滑布上放着一块满月形状的玉坠子，小巧精致，色泽莹润。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李氏指着玉坠子，向她解释起了上面的雕刻纹画。
越听越是漫不经心，颜清歌心中暗道：
什么和田玉，什么出生时赐予，她闻所未闻。既然拿错了玉又为何直至临近婚期了才发现。这李氏本欲桃代李嫁，想出这么个计策，不过是为了应付皇后娘娘，再顺理成章地堵上悠悠众口。
“说起来，也怪下人疏忽。本来是拿了婉儿的去，却不知怎的拿了笑儿你的。”李氏悠悠地叹了一声，将玉坠子放回了锦盒中，眸光中却丝毫不见对下人的责怪之色。
勾唇，颜清歌轻声问道：“所以，这门得天意降到女儿头上的姻亲，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原以为颜清歌听了会有所动容，而后者却是一脸平静之色。李氏愈发琢磨不清此刻眼前这人是个什么心思，只道：“皇后娘娘已命钦天监的人将你和四皇子殿下的八字合了，先把良辰吉日定了，再商定繁文缛节。笑儿可还满意这门亲事？”
“能嫁给四殿下，是多少人这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颜清歌娇娇一笑，这会儿终于透出了些女儿家即将嫁人的害臊羞涩，面上适宜地闪过一抹忧色，“只是，那宫廷之内皇亲贵族之所自是注重繁琐礼节，三笑自小在那乡野之地长大，怕是有负于母亲嘱托……”
李氏听闻她这样一说，反倒微微一笑：
“你既是江家的女儿，身份摆在那里便断不会有人敢议论！何况出嫁之前，我定会为你寻一位宫中的教习嬷嬷来调教礼仪。”
“只是，众人都以为将会是二姐嫁给四殿下，”颜清歌收敛了羞怯之意，抬眸静静地看着李氏，“定下姻亲的时候，三笑尚是个痴傻儿，这么一回想，似乎并不是很妥当？”
李氏面色一僵，她当然明白江三笑话语中的意思：旁人稍一想便会觉得他们江家竟将痴傻小姐嫁与皇族，莫说别的人如何想，方才在坤宁宫中，当她向皇后娘娘说明那块玉属于江三笑时，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
寝宫中瞬时静谧，压力之感顿生。
然话已出口，李氏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圆过去的。
“这便是你多虑了，天下人只知江家的小姐嫁与四皇子殿下，并不知道是哪一位小姐。”
“母亲是打定主意要将我嫁出去了？”颜清歌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笑儿，你幼时便离家远赴雍州养病，今儿好不容易接回来了，在家中没待上几日便要嫁做她妇，母亲心中对你甚是不舍。”听着外边响起了沉沉的脚步声，李氏迅速掏出绢帕，擦了一下眼角那颗不存在的眼泪。
“母亲……笑儿也舍不得母亲！”颜清歌低头间，一双青色的金边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女儿向父亲大人请安！”颜清歌弯腰冲着来人行了一个礼。
抬眸望去，江司峰的脸色并不是十分的好。
那块和田玉确实是皇帝的赏赐之一，也确实请工匠做成了几块玉坠子，赠与了几个儿女。可是并没有什么象征身份的意义。
而当年结亲时，所交换的定是江婉手中那块玉坠无疑。
如今竟被说成是江三笑的玉坠子。
面对这样的结果，江司峰也并不是十分满意。虽说对造成如今这个结果的具体经过，不是很清楚，心中却多少明白这是李氏搞的鬼。方才眼睁睁地看着嫁出去的女儿突然换了一个，而他作为一家之主，竟是毫不知情，心中感到有些许的狼狈。
这李氏行事越来越离谱，这样欺君罔上的事情，一旦被发现整个江府便是万劫不复。
“你可愿嫁？”江司峰沉声问了一句。
颜清歌的心被这突兀的一句话狠狠地揪了一下，抬眸看去，江父眉心微皱，浅浅的细纹隐匿其间，像是藏了几丝若隐若现的忧虑。
似曾相识的感觉……
思绪霎时回到一年多之前，她的父亲也问过一句同样的话……“你可愿嫁？”
少女眉目含春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女儿当然要嫁，他便是女儿这一辈子认定了的人！”
“孩子，你只要记住，颜府永远是你最强的后盾！”沉沉的这一句话如今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留下清晰沉钝的疼痛。
曾经所拥有的，已经一无所有。心上的痛楚慢慢平复，勾唇浅笑。“女儿愿嫁。”颜清歌坚定而清楚地说道。
嫁，当然要嫁，她还要嫁得天翻地覆！
江司峰一甩袖子，转身离去前留下一句：“罢了，待吉日定下，你就安心在这府中准备出嫁事宜。”
“女儿遵令。”
从蕙心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是阴沉的，这盛夏之日，天气变化剧烈，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可骤然便雷劈电闪，落下倾盆大雨。
颜清歌脸上慢慢浮现出深深的笑意，在这暮色沉沉中，越发显得渗人莫测。
走至兰园中，还未到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铃铛的声音，不乏虚弱之力：“小姐回府了吗？……”
颜清歌眼眶发烫，快步走进房中，看到床上半坐起来的铃铛，心中的欣喜霎时涌了上来。
冲上去便抱住了铃铛：“幸好，幸好。”
“小姐……”铃铛的眼眶亦是湿气弥漫，“都是奴婢不好把小姐弄丢了。”
“与你无关，更不是你的错。”颜清歌松开她，认真地看着铃铛尚有些憔悴的面容，愧疚道，“倒是我连累了你被打，伤成这样。”
“奴婢不怕，只要小姐没事就好了。”
兰园中，温情脉脉如薄雾，并不宽敞屋子被浓浓的主仆之情所笼罩，显得温馨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