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两人站在盛放的白色凌霄花树下，拚把长缨縻落月，乱飘丹粉染晴霞。颜清歌微微扬起脸，看着那张俊逸非常的面容，他唇边扬起的弧度有着隐约的柔和，平生让人生出一种现世安好的错觉来。
那年的灯火辉煌，如今的凌霄烂漫。
“笑儿一切可好？”他的眸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透出毫不掩饰的关怀，“那日，听闻你失踪的消息，我立刻派出了御林军，一边在城中打探消息，一边守在城门，盘查出入的人员。”
“是三笑不好。那日胡将军病情危急，没来得及同家里打招呼就擅自出了府。害得家人为我操心，未曾想连带着太子殿下也……真成了三笑的万分不是。”颜清歌一脸受宠若惊，敛下的羽睫，藏住此刻眸中如水的冰冷，和唇边那同样透着冷意的讽笑。
方才弯下身子准备赔礼道歉，一双有力的手已经将她扶了起来，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三笑，为何又故作这般客气疏远，你难道真不知我对你的……”
颜清歌心头一跳，面上仍是微笑如仪：“三笑愚钝，却承蒙太子殿下厚怜，心中不甚感激……”
“我以为那日在府中的花园小径中，我已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得了凌辰烨如此明了的提醒，颜清歌这才终于缓缓地回忆起，之前深陷常凝月坠马一案之时，凌辰烨曾来江府保她，同她私底下说了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
……
“你若愿意，我太子府为你留着位置。”
……
这句话似恋人之间最旖旎的山盟海誓，在她的耳边盘旋萦绕。
委实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恨。
颜清歌的面颊飞上了两团羞红的云霞，饱含着少女的娇羞之色。心下却是一片清明，倏而想到皇后将江婉许配给凌泽屿一事，低下头犹豫着柔声说道：“只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二姐姐比我年长，她亦未曾觅得如意郎君，我又怎能越过了她去？”
“此事已有定论。今日你父母亲前去皇后娘娘坤宁宫中，便是为了你二姐的婚事。”凌辰烨慢声道来，声音里有着笃定和安定一切的力量，“你自小在雍州长大自是不知。你二姐早已同四皇子有了婚亲。”
颜清歌心底的笑意慢慢扩大，面上却困惑地说道：“能嫁于四皇子，自是非凡的恩荣和福气了，可我瞧着母亲和二姐姐似乎不怎么愿意。”
这一局，自然是搅得越乱越好了。
“怎么说？”凌辰烨眉心微拧，眸光中生出几许寒凉的探究之意。
“具体三笑也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小女儿家家的，面对这般皇恩浩荡却不为所动，莫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提醒到这种地步，凌辰烨应当要明白了。
凌辰烨轻轻地扫了一眼面前攀附生长正盛的凌霄花，淡声道：“姻亲已结，有如圣令。你二姐已经失去了其他的选择，整个江府亦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种认命的口气，令颜清歌心生恼意，赫然想起，当年他亲自监斩颜府上下百来人口时，亦是这种得皇令而服从的心思？
心里头憋着一口闷气，实在难受，索性道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那母亲一心为二姐姐打算，自然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话语委婉地藏了几分绵软却也不失针锋相对之意。
凌辰烨听罢，沉凝了片刻无言语。
他不是没有听到过关于江府二小姐的风声。若是真如江三笑所言，加之他手里头得到的讯息，不难得出，江婉心中所属之人，和江府属意二女婿之人，并不是那凌泽屿，而是如今风头正盛，几乎同自己起头并进的凌冠轩！
凌辰烨的神色阴沉了几分，半响，他终是没再继续同江三笑闲话儿女情长，匆匆地离了江府。
凌辰烨才走没多久。
江司峰同李玲便回来了，回来后凳子还没坐热，便让张实来兰园将颜清歌唤了去。
一路上，听丫鬟们的窃窃私语，二老这趟回来似乎并不怎的高兴。
蕙心院。
一见着颜清歌来了，李氏便一脸热忱地从椅子上下来，走上前拉住了正要行礼问好的颜清歌。一双精炼的眼睛紧紧地打量着颜清歌的上上下下，仿佛是在打量一件新得的稀世珍宝，语气惊叹中带着深深的赞赏：“今日乍一看，原来我家笑儿也出落得如此标致又亭亭玉立，倒是让母亲心中甚慰！”
颜清歌捂嘴一笑：“母亲这般夸三笑，倒是让三笑真不知如何回话了。”
“母亲说的都是大实话，”李氏拍了拍颜清歌的手，眼神微微一挑，感叹道，“你大姐嫁出去已经数月，接下来很快也会轮到你二姐、还有你……女大不中留啊！”
“女儿只想在府中好好侍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娇嗔地说了一句，颜清歌低下了头佯装不好意思。
李氏不点破，颜清歌乐得继续和她打太极。两人又说了一些虚话套话，但见李氏眉宇之间急色更浓，颜清歌便明白这人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许是今日见了皇后，稍稍乱了阵脚，李氏此刻已是沉不住气，道：“你可知今日皇后娘娘将我和你父亲传唤过去，是为何？”
“女儿不知。”颜清歌摇了摇头。
“是为了我们江家女儿同四皇子凌泽屿的婚约一事。”
颜清歌眉心微凝，不为别的，为的是李氏的用词是“江家女儿”而非“江家二女儿”。
“还请母亲明说。”
“你可知，你大姐、你二姐还有你三人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和田璞玉。合起来正是一块大半个手掌大小的璞玉，这和田玉是江老爷得了圣上的第一份赏赐的其中之一，后来老爷特意请工匠打造出不同花色，在你们出生之时，赐予你们三人。”
“一来，象征着他做父亲的一点心意，二来，彰显着皇恩圣宠，亦是代表你们三个江家小姐的尊贵身份。”
颜清歌耐心地听着，心间的思路愈发清明。大致上可以猜到，这所谓的和田玉八成是婚亲的信物了。
果真，李氏的下一句话便是：“当年同四皇子殿下定下姻亲的时候，正是拿了这块和田玉作为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