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凌辰烨大步离去的背影,颜清歌的眸光愈发显得孤寂高冷,如一痕冰月。
午膳刚过,颜清歌寻了由头要出府。也许是这几日李氏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她身上。也许是看在她欣然接受婚亲的面子上,对她放松了管制,平日出门购置衣衫胭脂之类,李氏都会应允。
不用换男装,大大方方地从大门坐了马车赶往闹市街头。
今日,是她同龙雪约定了见面的日子。
八仙楼二楼隔间。
颜清歌郑重地将一朵红色的鲜花放在了窗沿,此刻,楼下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吆喝声不曾断过,真真是一派繁荣的景象。
“龙雪参见主子!”没让她等太久,龙雪现身。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颜清歌亭亭地立于窗前,未回头,问道。
“回主子,我查到江惜雪与皇后娘娘私交密切。皇后身边有个姓胡的嬷嬷,专门负责在江惜雪同皇后之间传递消息。”
“胡嬷嬷?”颜清歌转身,手中捏着那朵鲜花,指骨关节微微发白。自回了佑安之后,颜清歌便派了龙雪潜伏于江惜雪身边,紧盯其一举一动。当年的事情,江惜雪背后定有高人指点,没成想,那人是皇后。
如此看来,颜府蒙受冤屈一案,定然与皇后秦翎脱不了干系。颜清歌想起在百花宴会上曾见过的那位无上尊贵的女人,想起她对自己的夸赞奖赏。
一朝皇后高贵典雅,秉公大度,背后手腕竟藏得如此之深。
“你可知这胡嬷嬷的来历?”
“这胡嬷嬷的丈夫姓秦,是皇后本家一位远房亲戚,不久前已经死了。”
秦氏。
皇后掌持凤印以来,又有前太子凌泽屿养在膝下,得到了朝中半数官员的追捧。秦氏一族平步青云,亲党遍布朝野。皇后的父亲秦雄早已赐了爵位,封为武平侯,赏了封地。秦雄的长子秦洛夜在未成年时,陛下便亲赐的字号“皓修”,人称“皓修世子”。
龙雪望着主子正在思索的模样,沉寂了半响,慢声道:“主子,还有一事我要告诉你,我顺着胡嬷嬷这条线查去,发现另外一件事,皇后娘娘曾派胡嬷嬷给胡瑜太尉送去了一份‘养身良药’。”
颜清歌回想起那日胡如依有话说不出的样子,了然地叹了一口气。皇后,是她们暂时扳不倒的人。
“行,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龙雪。你继续潜伏在太子府。除了江惜雪,我还要你注意凌辰烨的动向。”颜清歌细声吩咐道。
“好。”龙雪领命退下,身形已经快如闪电般地消失在房中。
颜清歌转身,朝外走去。
刚走出隔间,走过青石板的短廊,还未曾走下楼。迎面走来一个清俊温润的男子,“臣女参见……”正要弯下身子行礼,凌泽屿已经一个箭步走了上来,扶住了她的盈盈弱体。
“不必多礼。现在不比宫中,你我直接以寻常友人相称即可。”凌泽屿扶住颜清歌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的绸缎衣裳上顿了顿,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颜清歌冲他抿嘴一笑。巧了,居然在这里遇见了凌泽屿。
而凌泽屿平素出府便喜来这八仙楼进膳。也没成想,竟能在此遇上江三笑。复而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定亲一事,面上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抬袖捂面压抑着轻咳了一声。
“我……”凌泽屿本来蓄了满腹之言要和面前之人说,只是真到了这儿却说不出话来了。许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罢了。
倒是颜清歌瞧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上顿时忍俊不禁,体贴道:“四殿下,还是去房间说吧。上次在这品酒赏菜被打断未能尽兴,今日巧遇,正好圆了上次之憾。”
凌泽屿点了点头,经她一提醒当即想起,上次两人来此未曾酒饱饭足,被那南宫冥当街抢夺民女的事情打断。
“那南宫冥的事,我已经上本禀明了父皇。可气的是只得了几句轻轻的责怪,令人回府闭门思过。”凌泽屿提起此事,言语中多的是愤慨,还有一种未能为民除害的遗憾。
“无事。那南宫冥乃是丞相之子,丞相又是一朝的股肱之臣,典领百官,辅佐皇帝治理国政,无所不统,何况他手中又握着兵符,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南宫冥并不会多加惩处。”颜清歌无所谓地说道。这种事情,她早就已经看透了。
凌泽屿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面色一改温和,显得有些沉郁。
“你倒是热心肠得有些过了。”颜清歌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郁结,淡淡地笑道,清眸婉转一亮,“不说别人了,说说我们自己吧。”
两人走入房中,入座,立刻有店小二笑容可掬地上来布菜。
“我们?”凌泽屿语凝,面上显得有些困窘,“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母后会突然……”
“不必道歉。”凌泽屿永远都是这般客气有礼,总是这般为别人着想,颜清歌心头涌过一声淡淡地叹息,“身在其位,谋其政。你我的身份如此,很多事情都行不由衷。”
“我有时真看不懂你。一介女子之身,竟能将各事都看得如此通透。”凌泽屿轻轻地说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颜清歌笑了笑,没说话。
“你当真愿意嫁我?”凌泽屿举箸,却并未朝哪一盘菜下手,踌躇了半响,放下了筷子,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颜清歌勾唇轻笑,眸光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四殿下玉树临风人潇洒,温润如玉世无双,试问这天下女子有谁不想嫁的?若是真论起来,怕是应当我问殿下愿不愿意娶了。”
凌泽屿端起酒杯,酒香钻入鼻孔、沁入肺腑,未喝已是醉了:“我……”
他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惊诧,还带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回忆起那夜同他共赏星空的精灵女子,心头不免涌上了一丝庆幸。比起许亲的是别的女子,他甚至觉得若是这样娶了她也不是一件坏事,起码,她能让他有一种很熟悉的亲近感。可现下,当他问她愿不愿意嫁的时候,她的回答是身在其位。
他不要她的迫不得已,他要她的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