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笑……”微弱似呓语的声音宛若情人间的呼唤，听在颜清歌的耳中有些许的刺耳。
“殿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要我令人将父亲大人叫过来吗？”颜清歌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我不是来找你父亲的。”
他一走近，颜清歌便闻到了异常醇郁的酒香味。
“我是来找你的。”
“殿下这是醉了……既然醉了不如让三笑在府中准备一个房间，殿下先在府中好生歇息一晚，待天明清醒后三笑再陪着殿下好好聊聊。”颜清歌得体地建议说道。
凌辰烨这是演的是哪一出，竟然喝醉了跑过来找她？颜清歌一时难以揣测他的用意，不过她想，这大半夜的，凌辰烨是受了什么刺激？难道是和江惜雪有关？
“我没醉，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凌辰烨伸手出手，似是想抚摸一下她的头发，被颜清歌巧妙地一侧身，就躲开了。
他的手停顿在空中，没有收回。
手指关节未蜷，欲伸又还的意味让空气变得沉闷而尴尬。
“殿下是否身体不适？”颜清歌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凝眸细细看去：对方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微醺，这样执着地看着她，透出一种近乎于痴迷的状态来。
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三笑，你知道我这么难受是因为什么吗？”
颜清歌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半夜来这里发疯是为了什么，但却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因为什么？”
“因为你。”
“太子殿下这样说，三笑可就不敢担当了。”颜清歌后退一步，同凌辰烨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凌辰烨没有因为她的谦卑有礼而感到难堪或是不妥，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你的出现，让一切都乱了套。”
乱了套？颜清歌勾唇讽刺一笑，眸子里溢出出一种幽深诡谲的光来，她很想听听是什么乱了套。
“三笑自省自己没有这种能力。”她笑着说了一句。
“不，你有的。”凌辰烨眯着弥漫着雾气的醉眼，似醉非醉。
“从我在雍州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有一种让我特别熟悉的感觉。”他仰头望向夜空星辰，透过星空看向遥远的方向，似是在回忆那时候的种种。
此刻若说他是醉了的，她是不信的。颜清歌开口，试探着说道：“萍水相逢的缘分，倒是让殿下介怀了。”
凌辰烨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这张清丽的脸庞上：“不仅仅是缘分二字可以概述的，毕竟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
朦朦胧胧的不清含义，反反复复地念叨出来，像是僧人讲经，寻常人难以领悟。但颜清歌却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他话语里的意思。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颜清歌没有回答听，也没有回答不听。
“曾经有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男子。可男子想娶的是另一个女子。所以其实那男子接近她是另有目地的，可女子不知，欢天喜地地嫁给了他。”
颜清歌的心骤然重重地弹动了一下，心中暗潮涌动难以自抑。她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中，她将要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从他嘴里听自己的故事。
尖叫声要冲破她的嗓子，大声地说“我不听！我不想听！”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有他的声音像魔音一般萦绕在耳边。
“男子心中藏着宏图大志，藏着雄鹰展翅鹏程万里的抱负。女子似是看出了男子心中所求，所以一直在背后默默无私地帮助男子。”凌辰烨望着她，准确说是望着她的眼睛。
他的眸光犹如一泓清泉，涓涓流淌。那里倒映着她此时的样子，熟悉又陌生。
颜清歌别开了目光，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
“可她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郁结，或许是他的尊严不允许她为他做尽一切，或许是他不想背负如此沉重的愧疚，他明明不爱她，却利用了她。”
血色迅速从颜清歌的脸色褪去，她的唇色变得苍白，微微颤动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句话，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理解，从他口中说出的，负了她的理由。
“后来男子辜负了她，让别的女子怀上了孩子。”
“再后来呢？”她的舌头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有些发麻，怔怔地问了他这一句话。她知道他要说她父亲的事情了。
颜清歌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结了一般，浑身上下僵硬着一动不动，心一寸一寸变得冰冷，冷得她牙齿打颤。
“再后来她的父亲犯了事，被交到了男子手中处置，男子没有心软。她那个时候怀了他的孩子，而他听信了一些蠢话，用一碗，汤药，将那孩子杀死了。”
父亲没有犯事，他忠君爱国，用了一生的时间守卫着整个大楚……说她没关系，她不允许他诬蔑她的父亲。颜清歌忍了许久，才忍下了内心汹涌起伏的恨和怒。就这样，半边身子是热的，半边身子是冷的，独自忍受着冷与热的双重折磨。
“最后，她父亲的事情牵连了整个家族。所以她的整个家族都没能幸免于难。”
直到他将这个故事讲完，她才发觉：从他嘴中说出那些刻在她骨髓里的过往，自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很平淡，没有惋惜没有悔过没有痛楚，什么都没有。
“真是一个曲折离奇又令人叹惋的故事，三笑听得入了神。”颜清歌艰难地闭了一下眼睛，微风吹起她白色的裙摆，带走了她心中难言的苦涩，只是心间冷意更深。
“你说，若有一天男子和女子再度相遇，女子会原谅男子吗？”凌辰烨对着空气问了一声。
“不会。”颜清歌极快地说完，迎上凌辰烨微黯的眸光，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了，顿了顿之后才缓缓地说道：“殿下，时间不可能重来。所以他对她的伤害一直存在，不会泯没。他做了这一切的时候就该明白，她是无法原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