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张沧桑的面容，颜清歌张了张嘴唇，许久都没有吐出一个字，半响才艰难地开口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胡如依站了起来，摇摇欲坠的身子就像是一片从树上凋零的落叶，想要弯起嘴角，接待自己的好友，却怎么都改变不了脸上悲苦的表情，只能细若蚊声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喉中的哽塞之意越发刺人，颜清歌走近胡如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故作平静地说道：“节哀。我来送胡将军最后一程。”
四处散落的白色纸花，充斥鼻尖的香烛味道，不绝于耳的哀乐之声，令整个灵堂的气氛绝望悲恸到绝望。
颜清歌从一旁的奴才手中拿过了燃香，双手举高向着那牌位鞠了三躬，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胡将军，黄天在上，原谅我之前对你有所隐瞒。我是颜咏刚之女颜清歌。我深知，当年陷害我父的和今天害死你的是同一个人，只可惜我来晚了，也没能从你口中听到当年战场上的真相，但是，大致的仇人方向我已经锁定了。您等着，我一定会为您和父亲报仇雪耻的！
她的眸中闪着泪光，衬得整个眸子如闪耀的钻石般坚定，随后伸手将燃香插进了香炉的香土之中。
待她上完香之后，百里玉奚亦走上前，为这位声名赫赫的胡瑜将军上了一炷香。
颜清歌则是转过头，对胡如依说道：“如依，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嗯，我会的。杀害我父亲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胡如依不报这杀父之仇，誓不为人！”胡如依的声音很是沙哑，透着一股韧劲。
她抬头看向百里玉奚，说道：“胡如依感谢那日，西蛮王子肯借野医。”
“不用谢，没帮上什么忙。”
“能大方地将大夫借给我，就是我胡如依的恩人。那日，若不是那太子妃仗势欺人，不肯借我太医，我父亲也不至于被耽误病情，枉死于此！”胡如依恨恨地说道。
看着她如此狠辣的神情，颜清歌的心头微微一震，她一直以为，胡如依是那种嫉恶如仇、豪爽如男子的性子，没想到也会露出这种此仇不共戴天的怨毒之情。
眸光微微转动到那黑黝黝的牌位上，心中那点诧异便释然了。她应该最清楚不过了。这种失去自己最亲的亲人的痛苦，足以让一个人改变心智。
“如依，你可有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那人做得很谨慎。她将两种最滋补的药材，但一极阴一极阳。一种放在熏香里，另一种放在了吃食上。我父亲的身体虽说在逐渐好转，但底子毕竟还是虚的。我检查的时候，每一样东西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我忽视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变成了最致命的毒药。”胡如依恨恨地说道，恨不得将那人剥皮抽血，挫骨扬灰。
“所以，你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颜清歌试探着问道。
胡如依摇了摇头，而后将头低了下去，显然是不愿意说。
颜清歌瞬间了然，没再追问，只是善解人意地说道：“这个人一定来头巨大，不是靠你和我的力量就能对抗的，对吧？”
胡如依沉默，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件事情，让我看清了大楚皇宫中这些人的真正面目，我想，我不会待在大楚了。等父亲的丧事结束之后，我会离开大楚。”
听到这样的回答，颜清歌不免有些失望。离开大楚去闯荡江湖，难不成是想在江湖上募集一些武功高手，再来向杀父仇人复仇？
这些话她没好意思问出口，只是这般说道：“你父亲临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纸笺之类，说不定是关于凶手的软肋？”
胡如依的手指尖微微一跳，摇摇头道：“我从宫中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我连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胡如依的声音哽得几乎发不出字音。为人子女，在父亲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没能陪伴在身边，这是永生都不能弥补的憾事。
颜清歌伸手拍了拍胡如依的肩膀，希望能传递给她一些力量。
“我傍晚还有些事情，不能在这里作过多的停留，如依。你，保重了。”
颜清歌告辞离去，待在这样的灵堂上，她亦是感到窒息般的难受。百里玉奚跟在她的身旁，也离开了胡府。从头至尾，百里玉奚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看着颜清歌的身影消失在胡府的大门之后，胡如依将手缓缓地扶上了衣襟的上方，那里面，放着胡瑜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封亲笔信。
这是她在房间中查找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的时候，发现的一封书信，上面纪录了大约在两年前，她父亲所参与的大楚和西蛮一场战役中，关于一位名声赫赫的大楚将军的某些尚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肯定，父亲定是因为这信上所述之事而丧了命，被人斩草除根！
胡如依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悲愤如阴云在她胸口积聚成团，豆大的泪珠从她肿胀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像一粒粒冰雹砸在地上。
她那含泪的痛苦眸光望着面前的牌位，在心中呐喊：父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晚上，颜清歌随同百里玉奚来到了皇帝安排的宴席之上。
宴会殿中，皇帝笑眯眯地坐在高堂之上。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男高大女婉约，一道走过来的时候，竟然分外的养眼。
皇帝微微眯起凌厉的双眼，心中暗道，若不是这西蛮居心叵测，这当是一门极好的和亲，稳稳地拉拢了西蛮。
不过，此番宴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更改的了。
心绪百转千回，面上却始终保持着和蔼的笑容，看上去就像一位平易近人的普通父亲，正慈祥地望着她的女儿和女婿。
颜清歌和百里玉奚就在老皇帝这样慈爱的注视下，行完礼后就坐。两人的位置被安排在同一张小而精致的席桌上，并肩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