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之声传遍了整个胡府,胡如依身穿麻布衣服,头上戴白,跪在灵堂的牌位前面。她的双眼红肿着,已经干涩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喉咙很痛,双腿早已跪得麻木没有知觉了。
前来吊唁的人少之又少,父亲一生为大楚的江山稳固征战四方,死后落得个冷冷清清的下场,胡如依心中不悲凉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样也好,她没有心思去接待那些真真假假的人。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来了,她双眼迷离地看着宣布旨意的太监,他的嘴巴夸张地张张合合,像是一只鼓着腮帮子的癞蛤蟆。
她似乎听到皇帝给她父亲赐了一个什么谥号,还追加了个什么威武将军的头衔。
“哼……”胡如依在心中嗤之以鼻,人都死了,要那个头衔有什么用?君王若是真的心系臣民,应该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想办法救人。
她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字一句用力地说道:“谢主隆恩。”
这边胡府挂满了白布,点满了白色的蜡烛。
而皇宫中四处张灯结彩,奴才们已经开始准备喜庆的晚宴了。
“哈克王子还没能见识过大楚的歌舞,今日晚宴,朕特地请了几位舞姿妖娆的美人,哈克王子可尽赏大楚风情!”皇帝的眼眸中潜藏着深意,口气却是十分热情的。
“哈克谢过陛下的盛情邀请。”百里玉奚微微施了一礼,又期待地问道,“哈克敢问陛下,不知凌孝公主会不会出席今日的晚宴?”
“凌孝……”联想到现在正在被关禁闭的凌孝,皇帝犹豫了一下,望了一眼百里玉奚。没想到这哈克对凌孝已经到了如此用情的地步了,又道:
“凌孝前段时间,被朕罚了在殿中闭门思过。本未到能出来参加宴会的期限。不过,既然哈克王子如此关心凌孝,看在你的面子上,那朕就网开一面,允许她前来参加晚宴。不知道哈克王子意下如何?”
为了稳住哈克,这凌孝的禁闭期得提前结束了。
“如此甚好,写过陛下。”
盈月殿的殿门被大大地打开了,冲进房间来的一大片阳光让颜清歌感到有些不适应,她眯起双眸,抬手遮了遮令人炫目的阳光,那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旁:
“陛下有旨,着令凌孝公主端正仪容,盛装出席今日的晚宴。”一个一个宫婢将皇上赏赐的衣服首饰都端了进来,摆放在桌子上。
颜清歌漫不经心地听着太监将赏赐一件一件地念出来,心中不由得冷笑,这皇帝,倒也实在,需要她配合演戏的时候,就会给很多好处。
听完一堆赏赐的名称后,她跪下低头谢恩。太监的身影在视野中完全消失之后,颜清歌才缓缓地抬起头,眼前突然闪现了百里玉奚那张邪魅的脸,那双狭长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泛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公主殿下在这殿中待得有些闷了吧,本王子今日带你去个晚宴放松一下。”
“谢谢哈克王子。”转过身,看到黑木盘子里装着的红绸装饰的各色首饰,“皇帝怎么会突然要设宴招待你?”
“应该是要确定本王子和你的亲事了,再过些日子,等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应该回西蛮了。”
“你要调查的事情查清楚了?”颜清歌问他。
“已经和这边的人接头了,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百里玉奚说道。一切看起来似乎很顺利。
颜清歌点了点头,又问:“既然事情查清楚了,你可结束这边的一切回大齐了。那我这个和亲公主也做到头了。”
“不不不,”百里玉奚摇了摇头,看着颜清歌笑了笑,一本正经的神情掩盖不住双眸中的狡黠,道,“本王子怎么会将这么有意思的公主扔在这里不管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我们是明媒正娶的,你自是要随我回去的。”
颜清歌挑眉,不以为意:“我不可能跟你回大齐或者西蛮任何一个地方,我在这边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跟胡瑜相关的事吗?”百里玉奚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双眸中闪过一丝黯淡的光,“他已经死了。”
“嗯?你说什么。”颜清歌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望着百里玉奚,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碰到了桌子脚,“野医不是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吗?上一次凌辰烨踏进了鬼门关不是也把他拉回来了吗?”她质问着百里玉奚,仿佛他是那个见死不救的人。
“他的女儿昨天拿着你给我写的纸笺,借走了野医去救她的父亲,可是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百里玉奚无奈地摊了摊手。
“死了……”追查了这么久的线索突然就断掉了,那些她一直想知道的真相,伴随着胡瑜的死,永远地埋进了土壤里。
“灵堂设在胡府吗?我想去他的灵堂看看。”颜清歌怔怔地说道。
“我带你过去吧。”百里玉奚朝着颜清歌伸出手,借给她一份力量让她站起来。
颜清歌往了他的手心里看了一眼,随后自己利落地站了起来:“你就不怕被人看到你这双白皙修长的手,然后看破你的伪装?”
“能看破我的,不是只有你嘛。”百里玉奚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瞬间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走吧,我带你去胡府悼念。”
颜清歌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出了盈月宫。
刚刚走到胡府门口,哀婉的乐声就传入了耳际,令颜清歌心头一紧。她抬腿往里走去。
一眼就看到了跪在蒲团上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背影。这是颜清歌第一次觉得胡如依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在她看来,胡如依一直都是坚强如男子一般的,即便是面对豪强恶霸也绝对不输气势的女子。
直直地望去,胡瑜的牌位就摆在白色的蜡烛之后,黑得那么寂寥、冷清。
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可怜她的父亲,连一块牌位都没有,顶着一顶叛臣的帽子,就那么冤屈地死去了。颜清歌咬了下嘴唇,忍住了眼中的湿意。
“如依。”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根本不敢用力,害怕打破了此刻的悲恸氛围。
胡如依听到颜清歌的声音,停了许久,才慢慢将头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