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百里玉奚懒懒地躺在一张垫着柔软灰色毯子的躺椅上，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西蛮王，然后露出一丝魅惑众生的笑容，道：“西蛮王怎的如此清闲，有空来玉奚这里转一转？”
“本王这心头一直有个疑惑解不开，夜里辗转难以入眠，故而来同贤侄闲聊一番。”
“不知是何疑惑？”百里玉奚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一脸正色地望着西蛮王。
“你父皇答应同我联手助我攻大楚，派了三万兵力过来，实在感激不已。不过，本王怎么都没有想到，率领军队的将军，会是大齐的太子殿下。”西蛮王悠悠地说道。
百里玉奚挑了挑眉，深不以为然地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在宫里待得腻了，想来这战场玩耍一番。”
这番话七七八八都算是他的实话，此番西蛮和大齐联合起来共同进攻大楚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自从那日他回到大齐之后，在宫殿中待了几日，便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就趁着出兵的这个机会溜出来了。
西蛮王笑了笑，对百里玉奚所说的评价了一句道：“贤侄真是好心性。”
“再说了，连西蛮王都亲自上场了，我大齐来一个太子才能聊表心力以示尊敬。”百里玉奚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他同这西蛮王其实没什么交情，之前会假扮成西蛮王子潜入大楚皇宫，也单纯是为了帮西蛮王子查明真相，让他早一点儿恢复康健。
而且，从某一点的直觉上来说，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位西蛮王。儿子躺在床上生死不明，这一位西蛮王脸上居然没有显露出任何悲伤或者是焦急的心情，纵使身为皇帝，内心思绪不便于表露人前，但也不至于如此淡漠无视。
说起这位西蛮王的处事手段，也算是奇才了。西蛮内有自己的西蛮语，而这位西蛮王将齐楚之语掌握得滚瓜烂熟，且这十几年来一有机会就发兵进攻大楚，明显就是一个不甘心居现今地位的人。
若是此番大楚国破，大齐定是西蛮下一个攻击对象。
在他同西蛮王打过的屈指可数的几次交道里，对方始终是眼前的这个样子：一张面带笑容的脸，和一副精炼的身材。总让人感觉很假，甚至，同其他的西蛮人存着某种不可描述区别。
“如今，你我两方整齐军队，兵临城下。然而这源城城门紧闭，显然就是一副要死守的样子。此处地势险峻，若是强攻的话，恐怕损兵折将，实在不是一条好法子。不知贤侄可有想到什么捷径？”
百里玉奚眨了眨光华璀璨的狐狸眼，然后慢慢地说道：“等。”
“等什么？”
“等大楚的援军到达源城。”
“哈哈哈哈！”西蛮王爽朗地笑了好几声，又道，“贤侄莫不是在开本王的玩笑，大楚的援军一到，你我想要攻破这源城岂不是更难？本王今日来找你，就是同你商议此事的。我们两军联手，必然要趁着大楚援军未到的时候，将这源城破了！”
“西蛮王此言差矣。”百里玉奚灵活地翻转手腕，一把折扇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将折扇打开，轻轻地扇动了几下，然后说道：“困军难攻。此番地势奇险，我们在外面，他们在里面，于我们不利。唯有等他们坐不住了，先发起进攻，我们方能趁势攻城！”
大楚这边，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时间。
颜清歌和胡如依二人，日夜兼程地往前赶路，从佑安城郊一路马不停蹄，连着下了两座城池，中间只休息过一次，给马儿喂了些粮食。
到第三座城池之后，颜清歌建议着说道：“不如我们换水路。从这里直接雇一艘船下水路，上到猛江之后，顺着河流就可以直接到达源城的临城伯猿。”
胡如依侧头问她：“这样子会更快一点吗？”
“不会快很多。”
江水悠悠，过尽千帆。
长长的舟楫放入水中，不轻不重地在澄清的水中滑动着。掌舵的船夫年纪很轻，不过二十芳华，身形很瘦，样貌朴实，转头看着坐在船舱里的两个人，笑着问道：“两位客官坐得可还稳了？”笑声很是爽朗，颇有这水乡农家人土生土长的底蕴。
“我们兄弟俩赶时间，希望船家将船驶得快一些，麻烦你了。”颜清歌刻意地压低了嗓子，将自己的声音刻画成一个有些磁性的男性嗓音，对船家说道。此刻，她和胡如依都已经换下了那套楚国士兵的衣服，转而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男子长袍，竭力不引人注目。
普通的船夫不会愿意行那么远的路，此次这一程，是花了三倍的价钱才将这艘船完全地雇下来的，接下里的将有七八天左右的时间，她们都会在这艘船上度过。
吃食可以吃包袱里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偶尔等船行进到下一个码头出现的时候，她们便可以上岸稍作休息，找岸边上的农户家借水将身子擦一擦。
而船夫则是得了这个机会，眯起眼睛睡上一会儿。
这艘客船行进在水流当中，远远看去就像是大江上的一片落叶，飘飘荡荡地随着水流悠悠地往前进。好在这几天天高气爽，偶尔下了小雨，一直都是晴朗的。也没有起过什么大的风浪，所以小船一直都沿水行驶，平稳悠然。
颜清歌和胡如依在船上坐着时都是沉默以对的，出门在外，她们都保持着极高的戒备之心。尤其是胡如依经过之前的毒药粒一事，更是对任何人都留存了几分戒心，何况是这收钱办事的船夫，不到必须开口说话的时候，便不会开口说话。
言多必失。
“两位客官是哪里人？看样子是从远地方来的？”船家持桨划船难免有些寂寞，每每都忍不住开口跟两位客人闲聊几句。
颜清歌压低了嗓子，闷闷地说了一句：“在京中求门无路，差点流落街头，此番转而西去，往靠近边城的地方，投靠一位大伯。”
“原来如此。”船家点了点头，复而又道：“不过，现在边城的战事听说挺严峻的，两位客官可要小心了。那些地方，乱着呢。”
“嗯，谢谢船家提醒。我们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应的。”
每次都得到了一些不冷不热的回应，久而久之这位船家也就学会了闭口不谈。只是有时候，当船行进到两处高耸的峡谷之间的时候，他便敞开了粗犷的嗓子，高声地唱起山歌来。他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一位二十岁的人的声音，有种经历半世沧桑的音色。
唱起民间口口相传的山歌，别有一番韵味，倒是给这沉闷的坐船之途增添了几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