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氏沉默不语。江惜雪收起了嘴角的笑容，弯下腰低头，用那张瘦骨嶙峋的脸对上了李氏的脸，那瞪大的眼睛、突兀的颧骨看上去是那么可怖，声音宛若暗夜里行走的幽灵一般：
“睿华弟弟比睿景弟弟年长几岁，如今已经是个九品校尉了，前途不可估量。他又是父亲的第一个儿子，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自是与众不同的。琴姨娘在父亲心目中又有那么些分量，父亲更是从来没有把江睿华当过庶子来养。两个儿子之间几岁的年龄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日后继承江府家业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李氏的心肺处发出“咚”的一声重响，江惜雪的话把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担忧挖掘了出来。她平静的外表被江惜雪轻易地从中间撕裂开来，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我的儿子江睿景，才是老爷的嫡子。那江睿华，不过是个贱婢之子，身份低微，继承不了江府的家业。”李氏咬着牙，坚硬地说了一句。
江惜雪笑了，她旋身坐下，华丽的袖摆在空中划出一道高深莫测的弧度：“若是我的亲生母亲没有死，你的儿子江睿景，也不过是个妾生子，身份卑微，继承不了父亲的家业。”
听到这原封不动回敬她的话，李氏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暗道：可我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尚书夫人，而你那短命娘的坟头草早就已经亭亭如盖了。
“我的母亲大人，现在谁笑得灿烂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要看谁能够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江惜雪挑眉，含笑的眸光看向李氏，“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些事情。”
“母亲应该清楚地知道是琴姨娘在父亲面前说了好话，所以江三笑才能住进碧园。由此可见，她们之间的交情匪浅。而且就在我折腾了这一番之后，琴姨娘还特意带着江睿华去了碧园，探望江三笑。”
一剂药治不好病，要痊愈要治服得灌下一剂又一剂的猛药。
“江三笑彻夜不归府邸的那次，你令人严刑毒打了她身边那个叫做铃铛的丫鬟，而这个丫鬟却大难不死，侥幸留下了一条命。母亲大人是否知道她这么走运的原因是什么？”
李氏抬起头望着江惜雪，面露惊恐之色。令她吃惊的并不是一个丫鬟死没死成，而是江惜雪，她明明身在太子府，居然对江府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连自己杖责了一个小小的丫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一个小丫鬟为什么能活下来都要调查一番。江惜雪的心思深沉得如此可怕，李氏在今日算是深刻地意识到了。
一直以来，自己确实大意了。
这个江惜雪不仅心狠手辣狡猾奸诈，而且心思缜密得渗人，李氏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在江惜雪的注视之下，瑟瑟发抖。若不是她此刻正坐在凳子上，只怕是要腿软地跌坐在地上了。
好在还不晚，经过这一次，她对江惜雪的了解更为深入，日后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自己能爬上尚书夫人这个位置，也不是吃素的。李氏自我宽慰道。
见到李氏面露惧色，江惜雪笑了一下，友好地将自己掌握的消息告诉她，“那个丫鬟，是琴姨娘动的手脚，不然以母亲大人的手段，一个纤弱的小丫鬟怎么可能在那么严酷的刑罚下活下来呢？”
“竟是琴怜儿那个小贱人……”
“母亲应该还记得，当时江三笑回来之后，是怎么向你讨要那个丫鬟的？”江惜雪循循善诱地勾起李氏的回忆。
“一个是毒打自己贴身丫鬟的你，一个是三番四次帮助自己的琴姨娘，加上琴姨娘本身巧舌如簧，又贯会装模作样的。母亲你说在江三笑心里，是不是早就已经和琴姨娘站在同一条绳子上了？”
江惜雪望着李氏面色凝重陷入思绪中的样子，心中笃定李氏除了答应同自己合谋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故而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说道：“就算那两人现在还没有站在同一条船上，我的母亲大人，你说若是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最终的结果不外乎是琴姨娘同江三笑联合起来对付你，而你一个人能够撑得住吗？”
“所以，母亲大人下定决心了吗？”悠然地问出最后一句话，江惜雪笑盈盈地等着她预料之中的回答。
“你说吧，要怎么做？”李氏几乎咬碎了银牙，江惜雪说得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利刃完美无缺地扎在了自己的心头，其它的什么她都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她的儿子，必须是江府的唯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嫡子！
“除掉江三笑，嫁祸江睿华。父亲那么在意名声，再怎么喜爱江睿华，他也是不会允许一个有污点的孩子继承他的衣钵。”
“怎么除掉？”李氏问着，手心微微冒汗。她与江惜雪合作，何尝不是踩在针尖上跳舞？只是眼下，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江三笑出嫁那日穿的喜服，是不是由母亲你亲自缝制的？”江惜雪问道。
“不，皇子妃的礼服是由宫中尚衣局的人缝制的。”李氏说道，她隐隐约约猜到了江惜雪的阴谋。
“我的母亲大人哟，你怎么突然这么死板起来了，”江惜雪捂嘴笑了笑，眸光却像是猎食的豺狼一般幽幽地发着绿光，“这女子出嫁，又不是只穿一件外服。”
“在里衣上面做手脚？”
“有一种毒药啊，先是让皮肤红肿瘙痒，然后发脓溃烂，最后那个人要么因容颜尽毁而绝望自尽，要么等着皮肤一片片剥落而流血至死……”
江惜雪狰狞地笑着，她的面前仿佛出现了江三笑惨死的那一刻，她将那双讨人厌的眼睛挖出来，听着从江三笑的嘴中发出最撕裂的哀嚎……
孩子啊，母亲马上就可以为你手刃仇人了。害死你的人，将会在千万倍的痛苦折磨中死去！
走出长怡园的时候，李氏摸了一把后背，指腹是湿的，冷汗热汗早已浸透了层层衣衫。
与虎谋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