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野扬手，将那把血色匕首扔到了旁边放着的一个金色盆子里，发出“哐当”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艳阳天里突然炸响的平地惊雷，惊醒了颜清歌的思绪。
“……”她想问鄢野，凌辰烨的情况怎么样了，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变得有些模糊，只看到人影憧憧，不停有人从她的身旁经过，或者端着清水，或者端着血水。
鄢野跪在床边，正在将凌辰烨胸口处的那个血窟窿用线缝起来，敞开的衣襟中，大半个身子都是红色的，血顺着身体的弧度流了下来，像是爬满了红色的蛛丝，每一条，都有手指那般的粗。
直到鄢野缝好了伤口，站起身来，对着她摇了摇头，颜清歌才猛然清醒过来，死死地盯着鄢野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声音零碎而颤抖，又不着地：“什么意思？”
“时间耗得太久，失血过多。匕首虽然拔了出来，伤口也缝合了，但人已经不行了。等会儿他能醒过来，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有什么话就赶紧对他说了吧。”鄢野将自己的那双血手浸入了水盆中，慢慢地洗着，平静得有些冷漠而又无情。
身旁的太医已经惶恐地跪了下来：“公主殿下，老臣已经尽力了。”
颜清歌的目光僵硬地从凌辰烨身上移下来，问鄢野：“你不是有护心丹吗？再给他服一颗？”
“没用的，他之前已经吃过一颗了。”鄢野摇了摇头，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白色帕子擦了擦手，然后说道，“公主，生离死别，人之常情，请公主节哀。”
“你这样离开，我会马上出去告诉大楚的皇帝，就说是你拔刀失误，害得五皇子殿下失血丧命。”颜清歌掷地有声地丢出一句话，成功地使得鄢野离去的步伐停住了，他转过身，看着颜清歌，面色发冷，道：“你就是现在杀了我也没用。”
“肯定有办法的！”颜清歌走到他面前，声音极低但是极笃定地说道：“当年我的伤那么重，都可以重新活过来，为什么他不可以！”
鄢野沉默了半响，说道：“因为救你的是师祖，他的能力在我之上。”
“你师祖现在在何处？”
“不知，云游四海去了吧。”
颜清歌转动着乌亮的双眸，看了看鄢野，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凌辰烨，说道：“我不管，你想办法，救人，否则，不只是你，你弟弟鄢寻我也不会放过的！就用你们两人的命，换凌辰烨一人的命！”
鄢野脸色未变，几乎不为所动：“我倒是没想到，堂堂公主殿下竟会这样胡搅蛮缠。”
威胁后，颜清歌又用了激将法，只听她开口说道：“从龙泉山庄出来的人，本事绝不只是如此，更不会将垂死的病人扔在床上，独自离开。”
“鄢野已经尽力而为，对得起自己的医者良心，也对得起龙泉山庄的尽心培育。”鄢野一字一句，声音清晰，神情里带上了一些洒脱。
“我曾经受过龙泉山庄的恩情。在离开龙泉山庄之前，他们还给了我一个锦囊，让我在身处绝境的时候打开，能救命。”颜清歌在腰间摸索了一番，然后取出了一个绣着金线边的锦囊。锦囊面上绣了一个龙的字样，绣工非常精致，最后一笔是以一个九爪龙的形态绣上去的。极其地巧夺天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非同凡品。
颜清歌将锦囊拿在手中，眼看着就要拉开锦囊的封口线。
“等一下，这个锦囊如此珍贵，你难道就这样拆开？”直到看到颜清歌拿出这个锦囊，鄢野的面色才终于发生了变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颜清歌，出声阻止她。
“这个锦囊在你心里的价值，和救活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在我心里的价值是同等的。”颜清歌捏着这个锦囊，将它指向了凌辰烨，眸色坚定。
床上的他还是紧紧地闭着双眸，脸上带着安详的神情，仿佛一个犯过错之后终于赎了罪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不带任何的遗憾。
“等一下！让我再试试。”鄢野终是妥协了，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殿下何苦这样苦苦相逼于我？恐怕最后还是免不了失望的结局。”
“尽力而为太弱了，我要的是竭尽全力。”颜清歌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鄢野放下手中的药箱子，打开最底层的药箱子，再用一把小金色钥匙打开最里面的一个暗格子，最后取出了一粒药：“这一颗药是我师祖云游四海前，给我留下的一颗非常珍贵的药，唯一的一颗，据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能解这世间任何的毒。”鄢野捏着手中的药丸依依不舍地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放进了凌辰烨的嘴中。
颜清歌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她不知道这最后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如果今天，凌辰烨死在了这里……
那她是应该为仇人已死而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失去了目标而感到迷茫？
凌辰烨服下药之后，胸口渗出的血慢慢地平复了下来，脸上的惨白也缓和了些。
“你弟弟手中是不是也有一颗你师祖留下来的药？”
颜清歌问道，眸光微微发亮。
“对。”鄢野说出口之后立刻后悔了。他不应该把这么重要又机密的事情告诉颜清歌，这个女人太能胡搅蛮缠了，搞不好弟弟手中的那颗药也会被她骗走。
鄢野还没来得及后悔，颜清歌的另一个问题似巨浪又向着他这艘小船打来，令他不得不好好思考才能巧妙地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见不得我用这个锦囊？最开始的时候，我用你的性命相逼，你都不曾松口。现在我只是拿出了这个锦囊，你就如此紧张？这个锦囊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妙用吗？”
“没有。只是出于对龙泉山庄的一种敬重。”鄢野淡淡地说了一句，低下头，从银针包中取出了几根银针，开始施针，扎在了凌辰烨胸膛附近的几个穴位上。
颜清歌微微挑眉，看着他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暗道：超越了生命的一种敬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