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侍疾
王大夫战战兢兢地将那几个骑马布接过来，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这东西是不是污秽之物，老老实实地拆开，仔细研究了起来。
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吃了药的柳氏不由得问道，“究竟怎么样？是不是这东西的问题？”
王大夫抬起头来看向柳氏，从里面掏出一片纱布，“夫人……这……这就是之前我们做的那纱布啊！”
他此话一出，柳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宁嬷嬷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只听柳氏颤声道，“你这话可当真？”
王大夫点头，“千真万确。”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姜微澜做的一个局，她为了引自己进陷阱，甚至不惜造谣什么献王妃送来的奇药。她明知道自己一个内宅女子，绝对对“一举得男”这种事情没有抵抗力，她就偏偏用这种事情来引诱自己。
太、歹、毒、了！
姜微澜，实在是，太歹毒了！
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献王妃送来的，而是姜微澜知道自己会为了姜丹萍，对她有意见，想要把献王妃送来的东西全都抢回来，故意这么说的！
柳氏死死地盯着那片纱布，目光当中恨不得迸发出火光，将那片纱布燃烧殆尽。
“姜、微、澜！”柳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她转头看向王大夫，“你告诉我，这东西……这东西用在身上，有什么坏处？”
虽然这纱布是她授意王大夫亲手弄的，对其中作用十分清楚，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万一呢？
万一……这东西只是看上去来势汹汹呢？
她刚才只用了那么一会儿，即便是她知道这是虎狼之药，但用在伤口上和用在身下，那完全是两种效果。她身下又没有伤口，最多也就是流血多点儿……流血多点儿，以后补起来就是了……
柳氏声音当中带着几分侥幸，然而接下来王大夫的一番话，却好像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
“这……这药虽然是藏在棉布里面的，但是……始终跟肌肤有接触，何况还是葵水时期，直接跟女子子宫相连——”
“你只需要直接告诉我，究竟有没有伤害，究竟又有多大伤害！”不等王大夫说完，柳氏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王大夫顿了顿，“这一次，对夫人的身体还算是有损伤的，夫人之前连续生产，已经伤了女子根本，这下更是……”
换而言之，原本她就子嗣艰难，现在更是如此了。
柳氏原想着能一举得男，没想到非但没有生下男孩儿，反而更加损伤了身体，这样一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柳氏死死地揪住棉被，王大夫觑着她的脸色，连忙补救道，“不过夫人一向身体康健，只要放宽心，好好调理，时间一长，不愁不能再添麟儿。”
呵呵。
柳氏唇边露出一个冷笑。她岂会听不出来这是王大夫说出来专门宽她心的？什么放宽心、好好调理，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调理，那她这些年吃的药又算什么？她这些年难道调理得还算不好吗？
以前子嗣已经是那么艰难了，现在身体受伤之后，还想再添孩子，莫不是天方夜谭？
姜微澜，这是绝了她在子嗣上面的念想啊！
她明知道，明知道，一个女子想要在内宅立足，孩子是多么重要的。即便是她如今有一子一女，柳氏也依然害怕有朝一日会有更年轻的女子将她代替，现在好了，姜微澜直接一招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她的子嗣。
好、狠、毒！
“啊！”柳氏抱着被子，尖叫出声。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听上去好像夜枭一样。
她一定要姜微澜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正在院中练武的姜微澜耳朵一动，轻笑了一声。小圆子见了，问道，“小姐，你笑什么？”
姜微澜脸上露出一个堪称诡秘的笑容，“笑有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反害己。”
小圆子皱了皱鼻子，“那她岂不是现在很后悔？”
后悔？
不，不会的。
柳氏若是知道什么叫“后悔”，也万万不会落到今天了。她这样的人，但凡出现了什么问题，只会认为是别人对不起她，又岂会认为是自己做错了呢？
她绝对不会后悔的，最多也就是认为，她能有如今这地步，全是自己一手造成吧。
柳氏现在，应该更恨自己了，想来不久之后她就会来找自己麻烦了。
姜微澜想得不错，果然，第二天早上，她还没有醒来，就被一阵急促的叫门声给吵醒了。
紫瞳一把推开要拦住她的小圆子，冲进来说道，“大小姐，夫人如今正是生病的时候，你怎么不去侍疾，反而还在这里安睡？”
姜微澜从床上坐起来，一头长发，好像瀑布一般从身上倾泻而下。她一张脸雪白，一双眼睛清清冷冷的，看得人好像被山泉冻了一下一样。
她瞥了一眼紫瞳，旁边的方萍走过来，一巴掌打在了紫瞳脸上，冷声道，“你一个奴婢，未经通传，直接闯进小姐闺房，该打。”
方萍出手极快，紫瞳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她一个巴掌。等到回过神来，紫瞳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啪”！
话音未落，脸上又挨了一个巴掌。
“出言不逊，言行无状，该打。”
紫瞳睁大了眼睛，正要斥责，却见方萍又要抬手起来，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紫瞳毫不怀疑，倘若她继续在姜微澜面前大喊大叫的，面前这个木着一张脸、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子，一定会毫不犹疑，继续几巴掌打过来——一直打到她服气为止。
紫瞳昨天晚上的日子并不好过。柳氏出了事情，就把所有的火气撒在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身上，又因为自己平常跟在她身边，加上请大夫来的时候，让姜微澜给看到了，挨了柳氏好一番毒打。
她今天早上其实是带着伤来的，原本她心里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加之从来没有把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所以紫瞳进来的时候，存了那么几分撒气的心思。
她想得很简单：既然柳氏因为姜微澜打了自己，那她现在就要把火气撒回去。姜微澜算什么？她可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但是眼下接连两个巴掌，让她原本还汹汹的气势顿时有些弱了下来。她捂着脸，颇有些惧怕地看了一眼方萍，小声嗫嚅，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见床上的姜微澜轻笑一声，说道，“紫瞳，我这丫鬟跟你开玩笑呢。她性子耿直，没有坏心，你别往心里去啊。”
紫瞳脸上已经高高肿起来了，然而姜微澜这么说，她却不敢反驳，连忙低着头，讷讷说道，“我……奴婢知道。”
见她服软，姜微澜这才转过身来，不轻不种地斥责了方萍两声，“你也真是的，进了府中还把以前的江湖习气带出来，也亏得你紫瞳姐姐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转过脸来，已经不复之前的那股冷淡，而是带上了几分浅淡的笑容。姜微澜这个人，很奇怪，她不笑的时候，明明是一张清丽婉约的脸，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长剑出鞘一般，带着就几分秋水般的寒意。仔细品来，隐约之间还有点儿肃杀。好似秋日夜晚，冷不见得冷，但寒气入骨，并不比真正的冬天好到哪里去。
但她一笑出来就变了。
她笑出来，秋水变成长天，带着疏朗和辽阔，于漫不经心之间就看遍了世事，一抬眉，一举手，就有点儿万事不萦于心的惫懒。
她是目下无尘的，好像什么都不值得她一顾般。即便是她现在抽出精神来对付柳氏，也不过是因为——柳氏自己丢人现眼。
她现在就用着这种“柳氏又怎么丢人了”的表情问紫瞳，“你刚刚说，母亲怎么了？”
“夫人……”紫瞳看着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夫人生病，请大小姐你去侍疾。”
“哦。”说来就来了。姜微澜也不奇怪，掀开被子站起来，“是该去的。”她像是闲聊一般，“三妹妹如今生尚在禁足，不好去，那二妹妹呢？”
紫瞳低着头，不敢回答。
实在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啊！
姜丹萍是柳氏心肝宝贝儿，侍疾这种事情，怎敢劳动她的大驾？这摆明了是冲着姜微澜来的，怎么可能去叫姜丹萍？
她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
紫瞳在一旁装傻，姜微澜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对方萍吩咐道，“你去通知二小姐一声，让她跟我一起去母亲病榻前侍疾。”
姜微澜转过头来，冲紫瞳嫣然一笑，“这种跟孝道有关的事情，怎么能落下二妹妹呢？如果我去了她不去，知道了，恐怕要埋怨我的。”
紫瞳不敢应声，也不敢回答，只能在旁边，将头低得更下去了。
姜微澜的衣服大多都很素，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换好衣服，这才任由紫瞳带着，去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