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澜才刚刚迈进柳氏卧房的门,就闻到一股清苦的药香味儿。
正院当中,看得出来,到处皆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想必柳氏在她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心情不爽,没少在下人面前发火。
知道她心情不好,姜微澜就开心了,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迈开步子朝里面走了进去。
柳氏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之间尽是虚弱,再也不复之前的强悍端庄。姜微澜走过去,在她面前盈盈跪倒,说道,“女儿来晚了,还请母亲责罚。”
柳氏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虚弱,“责罚什么,大姑娘你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话间,宁嬷嬷已经将药递给了姜微澜,她伸手接了过来,十分自然的坐到了柳氏的床边。
只见柳氏抬眼看向她,脸上浮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原本我是不想麻烦你的,但这,身体实在是不好,况且若是让人家知道你连母亲生病都不来侍疾,岂不是影响你的名声?”
“虽说我有意宠溺于你,但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现在让你来侍疾,虽说是要辛苦你一些,但是从长远来看,却是为了你的名声做打算。还希望大姑娘你明白为娘的一番苦心。”
“母亲说的哪里话?”姜微澜脸上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她小心的用勺子舀出一勺药来,轻轻地送到柳氏的唇边,“母亲生病,为人子女的,自然是应该赶来侍疾。母亲能通知微澜,微澜心中已经感激不尽了。”
她们两个自从一来了就开始在打机锋,旁边的紫瞳什么话都插不上,心里焦急的不行。
眼见紫瞳打算把姜微澜叫姜丹萍来的事情告诉柳氏,姜微澜可不会让她就这么说出来的,她还等着看柳氏母女打脸呢。
她轻轻地将那个勺子放进碗中,对紫瞳吩咐道,“紫瞳,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母亲生病,房中不能有太多的人,这里没什么需要你伺候的,下去吧。”
紫瞳才结结实实的挨了方萍两个巴掌,虽然心有不忿,但是姜微澜都这么说了,她也决计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对这个大小姐那么轻慢。只能满脸不甘的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
“大小姐,”宁嬷嬷说道,“夫人这病怕是有些日子好不了了,你要侍疾,每天从你的院子跑过来,麻烦得很。晚上你也需要守着夫人,她有什么想要的,你若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能第一时间知道,倒不如直接搬过来,就在正院住下吧。你照顾人如此细致入微,想必过不了多久,夫人的病就能痊愈了。”
“好啊。”本来以为姜微澜要推脱一番的,谁知她想也不想,就直接满口应承下来。
宁嬷嬷和柳氏脸上俱是一惊,只听姜微澜不紧不慢的说道,“母亲的病,当然要快快好起来,你还要为父亲再添一个孩子,为我们再添几个弟弟呢。”
柳氏眉心一跳,眼中的戾气几乎已经藏不住,要化为利剑,如有实质般的朝姜微澜射过来。
她肩上这个时候适时的伸出来一只手,轻轻的按住了她。只听宁嬷嬷说道,“大姑娘这么说,不怕将来夫人生了小公子,注意力就不在你们身上了吗?”
呵。她还能不能生得出来都还是未知数呢。
姜微澜也没有戳穿宁嬷嬷的谎话,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给柳氏嘴里喂着药,笑着说道,“怎么会?我都是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可能还跟小孩子争宠?”
倒是姜丹萍,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吃过苦,柳氏的精力一直都放在她身上,倘若突然之间叫她多了一个弟弟,以柳氏的性格和她的年龄,到时候必定会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新来的这个孩子身上。那姜丹萍是否又会觉得,她受到了忽视呢?
她眼中迸发出恶魔一般的光,让柳氏不由得怔忪了一下。
柳氏下意识的就觉察出几分不对来,然而还没有等她把话题从这件事情上面转移开,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少女娇俏的声音,“母亲,我听姜微澜那个小贱人说你生病了?”
她的声音在见到坐在柳氏床边的姜微澜时,戛然而止。
想必她万万没有想到,在侍疾这种事情上面,姜微澜居然来的比她还要快。
想想就知道,姜微澜绝对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磨磨蹭蹭,磨到所有人都来了,她才过来。毕竟这可是侍疾,她要是来的稍微晚了,或者有哪里礼数不周到,柳氏直接就是一顶“不孝”的帽子盖下来,到时候,她就是有理也没处说。
她姜微澜又不傻,怎么可能会给柳氏留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姜丹萍来得着急,不像以往那样,随时都是一幅盛装,完美的找不到任何的缺口。甚至她脸上都还带着些微的薄汗,看样子是一路跑过来的。
看样子,的确是很着急。
姜微澜像是没有听到姜丹萍在背地里叫她“小贱人”一样,转过头来冲姜丹萍露出一个很符合她长姐身份的笑容,说道,“二妹妹果真顽皮,连给母亲侍疾这种事情也来得这样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才是母亲亲生的,你是之前那个夫人生下的呢。”
这就是在暗示她,对自己亲生母亲不上心了。
其实哪里是不上心,姜丹萍自从知道柳氏生病了这个消息,就连忙换了衣服,梳了妆发,忙不迭的赶出来,
可是她再快也不可能有姜微澜快。
一则是柳氏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让姜丹萍过来侍疾,所以就只让紫衣去通知了姜微澜。二则是姜微澜早就猜到柳氏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想让这个“孝顺”的名头落到姜丹萍的头上,于是在派方萍传信的时候,故意让她拖延了一点儿时间。
姜丹萍自然就比她来得晚了。
柳氏定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指不孝顺,连忙为她说道,“你们都是为娘的亲生女儿,为娘心中从来没有亲生和非亲生的区别——”她话音刚落,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见鬼了一般转过头来看向姜丹萍,“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没有派人去通知姜丹萍,要知道,姜丹萍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就是自己受苦,也绝对不愿意看到他们姐弟俩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如何会让姜丹萍过来给她侍疾?更何况她这病本身就是要静养的,姜丹萍性子不安静,她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怎么静养?
柳氏目光锐利的盯向姜微澜,恨不得在她脸皮上盯出两个洞来,一点儿也不像虚弱到需要侍疾的样子。姜微澜岿然不动,一边将那个药碗交给旁边的宁嬷嬷,一边笑着说道,“是我叫她来的呀。”
“母亲之前也说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了二妹妹将来的前途,我们一家绝对不可能让她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既然我要过来给母亲侍疾,自然二妹妹也要一起来的。否则可不就是将她陷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地吗?我和二妹妹感情如此深厚,绝对不可能陷她于不义的。”
她笑意盈盈,“想必母亲也这样觉得吧。”
柳氏还能说什么?要怪只能怪她刚才贪心,为了稳稳地站住上风,不给姜微澜任何反驳推脱的机会,把什么话都说完了。现在好了,姜微澜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就用她刚才的说辞来搪塞她。
姜丹萍,不留也得留。
否则柳氏就是偏心,偏袒姜丹萍,故意折磨原配生的孩子。
她那么喜欢名声的人,不会允许有任何瑕疵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影响到她一直以来建立起来的贤良形象呢。
姜丹萍听见她们如是说,连忙冲过来,一把抢走姜微澜手中的毛巾,转过头,满脸戒备的看向她,“怎么可能!我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我绝对不可能置我母亲于不顾的。”
既然姜微澜都来侍疾了,那她绝对不可能还蜗居在自己的小院子当中,对母亲的痛苦充耳不闻。那是她的亲生母亲。
更何况,她也绝对不会,将仁孝的名声白白的送给姜微澜。
姜微澜像是没有看到她的无礼一样,站起身来,唇边一如既往地还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她任由姜丹萍将碗抢去,说道,“既然二妹妹一番孝心,我也不便阻拦了。那二妹妹就好好地待在母亲这儿吧。我明日再来看望母亲。”
柳氏想让她侍疾?
呵,她不配。
姜丹萍想做,那就让她做好了。
至于“仁孝”的名头,反正她人都来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说完,她就在柳氏一片可以喷火的目光当中,站起身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而,柳氏又岂会那么轻易地放她离开?她如今连心肝儿女儿都搭进来了,姜微澜若是还能清清爽爽地到一边儿去,那柳氏也就不是姜府的正经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