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兰清在被感染之时却恍惚听见苏慕鸢不屑的轻嗤一声,心中大为不解,仔细看过去,又见苏慕鸢面带微笑,并无什么轻蔑神气。
不一会儿大家都累了,兴致也渐渐低落下来,不过索性很快就开宴了,气氛又变得热闹起来。商兰清喜欢热闹,不过平日里她一个人也能待的住,如今满堂欢宴,心中不胜喜悦。
商兰清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觉得有些吃不下,期间苏慕鸢问过数次,她只是道肠胃不适食欲不振,苏慕鸢也只能无奈的看着她。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宴饮过后大家就要告别回家了,商兰清的心情平复下来,商兰清想到今日能与京城的小姐欢宴,全部应该归功于义父商瓒的功劳,他给她创造了一个空间,让她安全无忧,只是这样的局面,还能持续多久呢?她还能再置身于他的荫蔽下多久呢?这美好就如同泡沫一般经不起推敲,都只不过是表面的罢了。
最远也许是等商瓒在延国安排妥当,最近或许是明日,江皎或是别人透露她的身份……有时候商兰清也很难受她为什么不是一个男人,这样事情就会好办的多,能做的也会更多,只可惜她终究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争不得。
商兰清并非一无是处,她的九针一道已有大成,毒蛊之道也开始有成就,于权贵之中隐忍审时度势,她必然要懂得借势,凡事不能够硬来。
现在只剩下一个心结了,清心阁,她不能够完完全全将自己交给义父商瓒,他的底细商兰清没有摸清,她不能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他摆布,她必须有自己的力量,陆荀替她做的选择是一步好棋,她也要利用好了,不让他失望。
商兰清看见文绮音的脸色有点不好,心中奇怪,想想她刚来的时候看上去健康得很,怎的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商兰清又觑了一眼苏慕鸢,只见她用袖子捂着嘴,脸庞遮去一半,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兰清又仔细打量了文绮音,从脸色来看,她像看是被人下了毒,只是那毒性还未发作,所以外人粗略的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的日子不会超过半个月了。”商兰清心道。
只是人来的时候好好的,吃了一餐饭就成这样了,让人想不怀疑苏慕鸢都难。
苏慕鸢商兰清惹不起,就算看见了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为了文绮音这个不想关的人去与苏慕鸢对抗吗?她藏的这么深,心机又如此的重,商兰清只觉得自己瞎了眼,对人心看的太浅。
她已经因为江皎差点送了命,现在苏慕鸢明面上与她的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她就不应该去与她撕破脸皮,这一次她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能够再做冒险的事情。就算……她是一名医者……
“今日与大家相聚甚是开心,时间不早,大家早些回去吧,兰清,你留下来再陪陪我吧。”苏慕鸢说。
商兰清诺诺应承,不看苏慕鸢只盯着文绮音离去的背影那一弱柳扶风之质的美丽女子,应该活不过半个月了。
一众小姐纷纷道别,商兰清坐在位子上没有动,苏慕鸢朝她走过来,眼前被一片大红占据。
“小漓,你与小叶去拿茶叶,然后在府外候着。”苏慕鸢对小漓说。
小叶领着小漓离开了院子,深秋有合欢花树的院子此刻就剩下了商兰清与苏慕鸢两个人,人走空了,一张张红木雕花的桌子在院内层层叠叠的铺排着,桌上狼藉一片。
“想来你已经知道了吧?”苏慕鸢说。
苏慕鸢站在商兰清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商兰清,其内有说不出的乖戾的感觉。
“兰清不懂小姐说的是什么。”商兰清说。
“商兰清,你别在这里给我装傻,你不是神医的徒弟吗?你怎么看不出来我做了什么。”苏慕鸢轻佻的说。
商兰清被眼前的苏慕鸢吓到了。
“就凭她,也敢觊觎我的哥哥,她以为她是谁,也不拿张镜子照照她的脸。”苏慕鸢喊道。
“你疯了,苏慕鸢。”商兰清心中震撼的喃喃。“就因为她爱慕你的哥哥,你就要害她的性命吗?”商兰清问。
“让你留下来就是给你提个醒,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是你的事情,就不要管,我是左相嫡女,你惹不起。”苏慕鸢说。“你走吧。”
苏慕鸢不悦的朝商兰清挥了挥手,表示不想再看见商兰清了,商兰清愣怔了一会儿,踏着石板越过桌椅,向出口走去,一路上有些战栗,身子被苏慕鸢的疯狂慑的有些发冷。
想让文绮音看似自然的死去有一百种手段,宴会上能动手脚的地方有很多,苏慕鸢仗着左相的宠爱有恃无恐,商兰清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文绮音中的毒她不能解,解了一次,苏慕鸢还会下第二次,平白的得罪了她又不一定能救下人。
出府之后,商兰清看见了等候已久的小漓。小漓走上前来服侍商兰清,她的眸子欣喜而热烈,她道:“小姐,苏小姐刚刚把我支开呀可是同你说了什么?那苏小姐当真对你青眼有加啊。”
商兰清脸色阴沉,半晌才道:“别说了走吧。”
半个月之后,文尚书家果真传来噩耗,那文绮音突然身染恶疾,高烧数日不退,文府请了全城的大夫都看不出个名堂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文绮音不治而亡,想那活生生一条性命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苏慕鸢的手段极其高明,她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没人能公然把苗头指向她。
商兰清听闻这个消息默然了很久,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终究敌不过那暗中操琴之人。文府上下缟素,文尚书白发人送黑发人,合府哀恸一片。
商兰清去文府吊唁,心中有浓浓的愧疚之情,她本可以想办法救下她的性命,只是在苏慕鸢的威势之下不敢动弹。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日救江皎差点送命之后,她身上发生了极其微小的转变,稍微往下追究只觉得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陆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与陆荀越来越像了,那一点邪魅之气,竟像是从陆荀身上染过来的一般。
除了惊叹她的冷血之外,商兰清开始有些佩服苏慕鸢的手段了,她下毒下的无声无息,又无人检查的出来,文绮音的情况让人看起来只是疾病所致。
商兰清在文府待了一会儿,觉得悲哀太过浓烈,伤人五脏六腑,便不再久留了,出文府门,只见一马车缓缓停住,一人从马车内步出,竟然是刚刚下朝的苏大人。
苏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掉,满脸忧色脸色发白,平日里的神采飞扬如今俱已消失不见了,商兰清还沉浸在文绮音的死亡的悲哀的气氛中,心中有浓浓的痛楚。
苏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商兰清,噙了一丝疏淡的笑容,朝商兰清走过来。
“商小姐,你来文府吊唁文小姐吗?”苏阖问。
“文小姐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只是我不敢救。”商兰清说,“现在人已经死了,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这是为何?”苏阖默然道。
“不敢说。”商兰清默然。
苏阖紧紧抿着嘴唇眼眸垂着,道:“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何她到府中待了不过半日,半个月后如此健康的一个人就这样死去,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苏阖说。
苏阖抬眼,认真的望着商兰清,那一双眸子微微泛红,商兰清几乎丧失了说下去的勇气,可是今日她是一定要把话说清楚的,仔细的在脑子里组织语句。
“请苏大人悉心教导慕鸢小姐吧,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祸及自身,正所谓强极则辱。”商兰清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她把话说的太重了,恐怕苏阖生气,抬头望去只见苏阖表情凝重,“兰清很恨她没有能力阻止慕鸢小姐,恨明哲保身,但是兰清不敢,兰清的命只有一条。”
“商小姐安心,有我在,慕鸢不敢动手伤害你的,回去之后我一定对她多加管教,这些年我整日忙于政务,父母亲对她溺爱,平日里也不说什么重话,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苏阖说。
“请苏大人原谅兰清言语中的冒犯。”商兰清说。
“这样很好,哪有能怪罪的地方。”苏阖说,“我原本只觉得高门之内女子不能太过纯善,她有自保手段也是必须,没想到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随意夺取别人性命手段太狠毒,只是她在相府之内会变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还请小姐能够谅解。”
“是。”商兰清说。
突然苏阖问:“商小姐与江皎过从甚密,可是朋友关系?”
商兰清听见苏阖问这个,心道什么事都逃不过苏大人的法眼。
“不是朋友关系,他在延国找到我让我替右相医毒,有时候我很害怕江大人,他是大理寺副卿对事对人都颇严苛。”商兰清说。
苏阖轻轻的笑了。
“江兄为人正直一丝不苟,为朝廷可以说是尽职尽责了。”苏阖说,“有时候我当他是对手,有时候我又把他当成她敬佩的人,当成我的目标,宦海沉浮,我到底不够老练无法与他相比,当然江大人也有不如我的地方。”
商兰清又想到江皎的凌厉的眼睛与他的话语,想到那天他带给她的压力,忽然不想再谈江皎了。
“文小姐的死,我心里很愧疚,但是到底已经无法挽回了,慕鸢是左相小姐,不能轻易重罚,不如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尽力弥补吧。”
“是。”商兰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