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秦浅不相信,现在连宁王也这么说,楚云峥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他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这两个人,一个个都不肯相信他?
宁王没想到楚云峥会这么激动,看来楚云峥对秦浅的在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明知道秦浅是无辜的,也知道楚云峥是为了他才会把她带回来,可心里还是不是个滋味。
就因为秦浅的突然出现,把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现在又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瞬间让他感觉举步维艰。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还好,但如今她的身份,楚云峥不仅保不了她,还会连自己都搭进去,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陷进去?
“你该清楚,她那样的身份,不可能有安稳的日子。打她主意的人那么多,你要怎么保护她?更何况还是在这盛京城中,她怕是连一天的安生日子都不可能会有。”宁王语重心长的对楚云峥说道。
“你我现在都清楚,那些都只是谣言。只要谣言一破,局势就会改变。”楚云峥解释。
“是谣言又如何,你之前不是还说,邺城将军府的人说她已经断气了吗?现在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别人会怎么想?且不说传言是真是假,长生不老这种东西,即便只是谣言,也会有无数人拼了命的想要得到。就算得不到,也要亲自毁了。你把她带在身边,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些道理,宁王不相信楚云峥会不知道。但一个人想要可以忽略某些问题时,便只能靠旁人来直白的点醒。
“其实有些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之前那么多人觉得她不可能活着到盛京,最后不是好好的进了王府吗?”
楚云峥心里清楚的知道,想要护秦浅安稳是多么的困难。但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又岂能轻易的放弃?
“而且也不用一直这样担惊受怕,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她便可以改名换姓隐居市井。就算应付不了也还是可以躲起来的,不是吗?再说,既然有人有心传这谣言,自是有着他的用途的。等到他们的目的达到,危机也就自然而然的解除了。”
宁王听着楚云峥这一番话,不觉又是心中一愣。原来,他早已做好了打算。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难,他都会勇往直前的走下去。
就好像这十五年来,无论遇到多大的阻碍,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报仇。自从八岁那年起,无论是读书习武,还是交际应酬,他一心想的全都是扳倒温家,为母后平反,日复一日,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时光荏苒,宁王亲眼看着楚云峥,从曾经那个怯弱的躲在他身后的三弟,长成永远站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的三殿下。
然而时至今日,宁王心里却不太敢确定,当年拉着他一起以血起誓,要为母后报仇雪恨,究竟是对是错。
“王爷,宫里收拾的东西刚送来了,您可有要单独收着的物什?”
徐管家突然敲门询问,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沉默。
“不用那么麻烦,我这就过去处理。”宁王起身直接向门外走去。
楚云峥知道宫里送来的都是月华宫的东西,连忙也跟了上去。
时间过了这么久了,能留下的东西并不多。满满的一大车,基本都是埋在院中的酒。每一瓶,都是叶皇后亲自酿制,然后亲手埋下去的。
叶皇后自小随着父兄在军中长大,虽习武不精,却是酿得一手好酒。无论是炙辣烈酒,还是醇香清酒,都独有她的特色,备受欢迎。放眼整个大楚,论起酿酒,无人是她的对手。
叶皇后爱酿酒,而小时候他们最爱做的事,便是在院子里挖酒。而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总能挖到叶皇后埋好的酒。那时候,他们挖到一坛酒,就像挖到宝藏一样开心。
如今月华宫中所有藏着的酒,全都被挖出来摆在了眼前,两人却是谁都开心不起来。
除了酒,便是一些叶皇后亲手缝制的衣裳,其中大多都是皇上的。叶皇后虽然心灵手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但仍是不爱针线活,留下的衣物自然也是极少。
宁王命人将东西全都运到了厨房,还没等他们把酒搬进地窖,便见着宁王拿起一件鲜红的衣裳,径自走向了火灶。
楚云峥认得,那是叶皇后大婚的嫁衣。
据说当年大婚的礼服是叶皇后亲手缝制的,一针一线全都没有假手于人,整整花了三个多月才缝制完成。婚后更是将嫁衣视作珍宝,小心收藏着从不让人碰。
物是人非,如今嫁衣仍是殷红似火,而曾经穿着它的人,却早已不存在了。
厨房里刚刚准备了晚膳,灶里仍旧燃着火,在楚云峥出神之际,宁王便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嫁衣,直接将手里的嫁衣扔进了火里。
“大哥,你干什么?那可是母后的嫁衣呀!”
楚云峥惊讶的冲上去,却只看到火苗龙飞凤舞般“嗞嗞”的燃烧,瞬间便吞噬了整件嫁衣,只剩下一团越烧越旺的火。
“既然都已经不要了,还留着干什么。”宁王平静的解释着,然后继续去拿衣裳往火里扔。
现场众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只能将目光投向楚云峥身上。
“他自己不要的东西,便别想着再拿回去。我就是全烧成灰,也不会再让他得到。”楚云峥刚走近,便听到宁王这般说道。
楚云峥知道宁王说的是皇上,他将心中所有的怨,全都以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来发泄。楚云峥明知道他过后可能会后悔,却仍没有再向前。
如果非要选择一种方式将他心中的怨恨发泄出来,楚云峥选择眼前这种,而不是大伤身体的借酒消愁。
烧完了衣裳,便是一坛又一坛的酒。
宁王看都不看一眼,搬起来一坛一坛扔在地上摔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发疯,而他却是自始至终有条不紊的进行的,整个人不慌不乱,神志清醒得很。
厨房里“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扑鼻的酒香四处飘散,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可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年的佳酿,在地上蜿蜒流成了河。明明流的是酒水,却像是无数泪水汇集而成。
“大哥,这个就不必了吧,这是母后为我们两人酿的酒。”眼看着一整车的酒所剩无几,楚云峥这才上前制止道。
宁王低头看去,发现坛身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这是叶皇后去世当天给他们酿的酒,取名“琴瑟”,说是等到将来他们大婚的时候喝。然而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合/欢树,埋好酒回去的时候,就传来了叶皇后自缢身亡的消息。
宁王手中的动作顿住,抬头问楚云峥:“你想留着这坛酒?”
楚云峥连忙点头。
再怎么放肆发泄,多少还是要留点念想的,不是吗?再说砸了这么多坛酒,也该够了。
楚云峥完全不知道,宁王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一回事。
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就想留着?
宁王嘴角扯过一抹苦涩的笑,对着楚云峥淡淡说道:“可惜这坛酒是我的。”
而后双手一松,酒坛“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大红的喜字被酒水浸染开,似血如泪再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