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日宣我进宫,说宫中房屋有限,要把月华宫腾出来,让我去收拾收拾,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宁王貌似不所谓的笑着解释,却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怎么可能?”楚云峥闻言大惊,“这些年父皇虽然不说,但是心里一直都是有母后的。经常一个人去月华宫,一坐就是好久。父皇都不让外人踏入半步,怎么可能让别人搬进去住?”
“可能已经看开了吧,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再怎么怀念也已经回不来了,不是吗?”宁王苦涩的笑着,默默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一瞬间,楚云峥便明白了他突然要喝霁雪的原因。
看着宁王默默又饮了一杯酒,想要开口阻拦,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也跟着仰头将杯中霁雪一饮而尽。
夜幕微垂,屋内渐渐变得昏暗,下人进来掌灯时,便见到两个人坐在饭桌上发呆。
“可知是谁要搬进去住?”良久之后,楚云峥淡淡问道,“皇后,瑞贵妃,还是哪个贵人?”
“都不是,只是一个宫人而已。”宁王轻蔑的冷笑,“据说是原本打扫月华宫的宫女,被皇上临幸之后有了身孕,便提出要给她册封,并且住在月华宫。”
“这怎么可能?父皇怎么可能在母后宫里做这种事?”楚云峥闻言又是一惊,却又无言以对。
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亲自去月华宫走了一趟,发现那女子与母后颇有几分神似……”宁王不愿再说下去,又默默饮了几口酒。
“父皇那么聪明的人,难道就看不出这是别人的计谋吗?”楚云峥仍旧觉得难以置信,“那是谁的人?温家还是瑞贵妃?”
“这重要吗?反正皇上都已经对她着了魔,迷了心智,是谁的人还不都是一样?”宁王不由冷笑出声,“不过也就是几分神似而已,竟然也好意思说宠上了天,她配吗?”
楚云峥看着眼前的宁王,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这么多年来,发生了无数让人愤怒悲恨的事,可温和冷静的宁王,纵是再恨再气,顶多也就是阴沉着一张脸,从不会像现在这般言语讥诮冷嘲热讽,更不会借酒消愁。
当年事发之时,他们两人都还小,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叶皇后便已经自缢身亡,紧接着便是整个叶家。
这么多年来,他们虽然怨恨着皇上,可仍然相信他也是有苦衷的。毕竟他那般深爱着母后,若非逼不得已,怎么会痛下杀手?
而宁王,也正是依仗着皇上的那一份在乎,才艰难的活到了现在。
可当月华宫突然搬进新人,曾经所有的在乎和眷恋都被取而代之时,他们之间那最后一丝温情,也便这般随着寒风呼啸而散。
曾经所有的不忍,在那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
毕竟,是他先挥手斩断的,他又有什么必要再去留念?
“大哥,别再喝了,身体要紧。”
当宁王再次斟酒的时候,楚云峥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然而酒壶已空,宁王纵是再不愿也只得默默放下,苦涩的自嘲道:“就我这身体,也不缺这一杯酒了。”
这些年来,唯一支撑下活下去的动力,便是为母后报仇,还她一个清白。
而他这一趟进宫,只是三言两句,就差一点将这一点动力,彻底摧毁。
“大哥不要如此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既然人都已经到了府里,只要好好接受治疗,很快就会有好转的。”楚云峥连忙劝道。
不管宁王是怎么想的,楚云峥对秦浅还是充满了信心。毕竟,她现在算是宁王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宁王自然知道楚云峥说的是秦浅,却还是轻浅的冷笑了一声。
“三弟认为,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过来了,为何偏偏现在叶将军出了事?宫里那么多地方,又为何偏偏要选月华宫?她一个宫女纵是有天大的胆子,敢直接向皇上要月华宫吗?”
宁王眸光犀利望向楚云峥,两个“偏偏”问得他无话可说。
为什么突然之间出了这么多的事?
其中缘由,楚云峥多少都猜到了几分,却是不敢相信,更不愿说出口。
“妙手神医七月莲的名号,好几年前就传到了盛京,当初皇上突然下旨赐婚,所有人都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是现在,我彻底懂了。说什么帮我治病,不过是试探我罢了。”
宁王一声接一声的冷笑,听在楚云峥耳里苦涩极了。
“圣旨一下,他就知道这一桩婚事不可能成。明明知道会有人暗杀,明明知道你我交好,却又暗中命你保护她入京,不就是想试探我的态度吗?”
宁王一开始便没想让秦浅活着,但无论他的态度如何,楚云峥拼尽全力将秦浅带进宁王府,在皇上眼里便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他还想活着,还想光复叶家,所以皇上便出手打压。
有些事虽然明知道是错,但一旦开了头便不可能再回头。即便是错得再离谱,再悔恨不已,他身为帝王,都不可能承认自己当年做错了。
更何况,那骁勇善战的叶家军,本就是皇上的心结,不是吗?
“可就算如此,我们谋划多年的事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既然怎样都是要报仇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的活着?你辛辛苦苦帮母后平反,然后再一个人饱受病痛折磨离去,又有什么意义?”楚云峥不解的反问。
这便是楚云峥和宁王之间最大的分歧,楚云峥想要他活着,但他却是始终生无可恋,好像活着只为了报仇。
意义?
宁王苦涩的轻笑。
对楚云峥而言,死了报仇就没有了意义。可是对他而言,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继续活着,苦苦忍受折磨吗?
“晚秋苑你已经去过了吧,她的情况怎么样?”不愿与楚云峥争论,宁王换了个话题。
楚云峥闻言,眼神黯淡了下来,心中生出丝丝愧疚。
宁王也没多说,只是淡淡嘱咐:“莫要留念太深,你保护得了她一时,保护不了一世的。”
“为什么不可以?”楚云峥想都没想,当即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