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杯凉茶淡,身子也跟着冷了起来。
不远处的小案上,木炭铜炉仍温火煮着茶。
秦浅站起来,将桌上的凉茶换掉,重新为两人倒了两杯热茶。
热气腾腾的茶盏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茶香,香气入鼻,又暖又香。
如此场景,怎么看怎么舒服。
“我弄错了什么吗?”秦浅见楚泽言怔怔的看着自己,疑惑问道,“平日里这些事都是春花和秋月做的,若是有什么步骤错了,王爷捧着暖手就是。”
楚泽言淡淡的摇头,从失神中醒转过来。
想来是多年没见过如此温馨的画面,有些怀念了吧。
见楚泽言摇头,秦浅也便安下心来。
她知道古人茶道很是讲究,但她一个现代人,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茶对她而言,不过是味道略涩的热饮,能喝就好。
而此刻,她只是需要一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秦浅缓缓吹凉了上层的茶水,小心抿了一口。热茶入喉下肚,顿时觉得上半身都暖和了起来。
“玲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王爷可否讲来听听?”秦浅开口问道。
楚泽言神色凝了一瞬。
有些往事,终还是要一一再被提起。
“你应该知道,温家一直都想要害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楚泽言缓缓说道,“尽管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但仍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第一次中毒过后,凡是我吃的食物,玲珑都会先试吃。”
“这不就是用活人试毒吗?这会不会有点儿太……”残忍了。
秦浅惊讶的说出口,但见到楚泽言满脸的愧疚,终是把最后两个字吞了下去。
“但凡能有一点儿办法,我都不想让她走到那一步。”楚泽言单手扶额遮挡住眉眼,似是不愿秦浅看到他此时的神情。
平淡的一句话,道出了太多秦浅难以理解的心酸。
秦浅记得,出事的时候,楚泽言才八岁。
年纪小,曾经拥护着自己的势力,也在一夜间全部消失。
那时的他,弱小无助,对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里的某些人来说,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而楚泽言作为叶家仅剩的希望,纵使他不愿做这种残忍的事,恐怕别人也不会让他同意。
秦浅能够想象得到,那是怎样一种残酷的形势。
就算身边所有的人都牺牲掉了,也要想尽办法让楚泽言活着。
莫说是身为他表妹的玲珑,便是还小他两岁的亲弟弟楚云峥,若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得为了他牺牲自己。
不过幸好,幸好到了今日,他们都还活着。
“既然她都给你试毒了,你又是怎么中毒,变成这个样子的呢?”秦浅提出自己的疑惑。
这一次,楚泽言沉默了许久,才接着往下说。
“你应该知道,有些慢性毒药,用这样的方法是查不出来的。而我终究还是大皇子,温家为了害我性命而不留下把柄,也是煞费苦心。几种慢性药一点点的下,每一次都检查不出来,就算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太医也检查不出问题。待到毒药都深入到五脏六腑之后,再下那一剂致命的药,将毒性诱发出来。等到察觉的时候,五脏六腑皆损,身体已如枯木朽株。”
秦浅微微点头,这下毒的手法,确实挺高明的。
这就和配伍禁/忌是一样的道理,两种药单独作用的时候,对人体有益而无害,但在体内接触之后就会相互反应。轻则影响疗效,重则发生毒性反应,严重的甚至危害生命,也就是楚泽言的这种情况。
而靠这种手段下毒,你查不出中毒的来源,即便心里知道是谁要害他,也只能自己认栽。
“你察觉到中毒的时候,玲珑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吧?”秦浅问道。
楚泽言点头,神色凄然。
所以说,玲珑替楚泽言试毒的举动,不仅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还连累了她也中毒。
为何每次提到玲珑,楚泽言都这么的悲痛,大概便是这个原因吧。
“因为病况相同,所以后来帮你解毒的时候,玲珑就成了现成的试验品是吧?可是有一点我很好奇,既然你们是中的一样的毒,为什么你体内的毒性被控制住了,但是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秦浅很自然的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但听着那冷血残酷的“试验品”三个字,楚泽言犹自觉得心头一阵阵抽痛。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在无声中诉说着,玲珑是因为他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秦浅见着楚泽言再一次怔愣出神,也没出声打扰他。将时间和空间都交给他,让他一个人把悲痛的情绪平复下来。
“高太医给出了两种解释。一个是在用蛊虫解毒之前,还尝试过其它的方法,可能对她的身体产生了影响;其二就是蛊虫的死亡。”楚泽言平静的讲述着,每一个字的背后,都写满了无尽的悲凉凄苦。
“蛊虫死亡?”秦浅惊讶反问。
“当初在玲珑身上用下蛊虫的时候,确实是体内的毒性都被清除,身体状况也变好了。但在半年之后,玲珑体内的蛊虫却突然死亡。之后她的身体就慢慢出现了各种反常的变化,有时候还会彻底陷入疯癫的状态,谁都不认识。”楚泽言说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你体内的蛊虫是现在还活着吧?发生这种情况,当初下蛊的巫医,就没说什么原因吗?”
虽然巫术蛊虫这些秦浅不甚了解,但对于这样的结果,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身为一个医者,就算手术失败了,也该有相应的补救措施吧。
“巫医说,蛊虫死亡就说明她并不是合适的宿主,而她身体的一系列变化,则是蛊虫的反噬,他也无能为力。”楚泽言这般解释。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还有没有一点儿医德了。”秦浅愤愤不平骂道。
“当初选择用蛊虫的时候,便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到后来玲珑发生这样的变故,他也确实是没有办法。”毕竟是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的人,楚泽言的反应比秦浅冷静多了。
饶是之前已经翻阅了许多关于巫医蛊术的书籍,但今日听到楚泽言讲了这前因后果,秦浅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那里体内的蛊虫,会就这样一直活下去吗?还是说,也会有突然死亡的一天?”
再次询问这个问题,秦浅的心境彻底变了。明明中蛊的人不是她,却不由自主紧张得心跳加速。
“巫医说,度过了危险期之后,我体内的蛊虫已经很好的达到了共生状态。它帮助我清楚体内的毒,然后我再以血肉之躯养着它。”
听上去确实是一种很好的状态,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蛊虫是以毒素为食,所以还要定期自己服毒养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