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祁,你就当我装病好了,你走吧。”她的眸子是冷调的灰。
病房里另外两个病人陆陆续续的过来了。穆长祁站起身,朝她深切的望了一眼,离开了。
路远坐在病床上,剥开她的头发,摸着她的疤痕,“顾烟,你的故事呢,再说给我听听。你的委屈,都说给我听听。”
顾烟靠在沙发上,像置于遥远的时空里,“我说到哪里了?”她本来不想说的,后来,路远一直缠着,她也就开了口,一寸寸回忆。
“说到他扔了你买的手表。”路远眼里流露出心疼。
“哦,到那里了。”她表情平静,像是说着不属于自己故事,语调已经很淡很淡了,“我舍不得那手表,其实,后来,我还偷偷的潜入过他的游泳池,可惜,我忘了,我不会游泳。被穆长祁家的佣人救了上来,穆长祁说让我不要去他家了,手表我也没有找到。其实,就算找到了,也退不回去了,对吧……”
……
穆长祁烦躁不安,他在医院里转了好久,来来回回,朝着顾烟的病房张望,直到路远听完故事从病房门出来。
他猛地躲在角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顾烟要死了,他接受不了这个信息,这个女人跟在自己身后十几年,永远都是讨好的笑容,永远都低垂着眉毛,唯唯诺诺。她要死了,就像是有人恶意的跟他开了一个笑话。
夜深了,他犹不肯走。
天亮的时候,眼见着她的两个病友出来了,他小心翼翼的进入了她的病房。
顾烟一睁眼,就看见穆长祁的脸,这是从前怎么也奢望不到的事情。她有些奇怪,也仅仅是有些奇怪而已。
没所谓了。
只是静静的等死而已。
她闭上了眼睛,穆长祁在她跟前,竖起了眉毛。她从眼缝中看到了穆长祁的表情,一个表情,她就了然穆长祁的意思,穆长祁有话要说,不说出来决不摆休。
于是,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直走,走到清晨医院外头的长椅上,初春,还没有多少人。
他们两个就这么沉默的坐着。
许久,穆长祁开了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生病的?”
“穆长祁,我只是装病啊。”她轻轻的。
“顾烟,你老实回答我!”
“你给我过生日的那天。”她说。
陡然间,沉默了,空荡荡的原野蔓延潮湿冰冷的海水。穆长祁觉得自己就长在那原野的中央,裤脚湿透。
冷意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
“是那天。”他的手掌抑制不住的发抖,“是那天。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并不知道,原来你……”
他说不下去。
所以,参加什么婚礼,要死的人了,心该是宽到什么地步还要去见证别人的幸福。
“穆长祁,对我,你知道什么?自私,小气,贪财,丑陋,卑微……还有呢?你知道什么呢,哦,还有脏。”她淡淡的说,“穆长祁,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根本不想知道。”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穆长祁迷茫的望着她。
她摇摇头,垂眼看自己的脚面。
你知道这些就够了,你这些是你加在我身上所有的标签,摘不掉了。
“顾烟,我去咨询过医生,你这种情况,如果尽早动手术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歪着脖子盯着他,一脸惊讶,“穆长祁,你不是希望我死吗?”我听你对别人说过,顾烟,她还不如去死。
那是你从前说过的话。
“顾烟,我就问你要不要做手术?”
“不做。”
“为什么?”
“不想做。”
“顾烟,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活够了,你想死?!”穆长祁气恼的挑起眉毛,拔高了音调。
“呵呵。”她弯了眉毛笑了起来,微微的弯着唇角,眯着眼睛,“穆长祁,你别这样,这样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死。”
穆长祁的胸口卡了一根刺,开始疼。
得不到回答,顾烟把脸埋向地下,久久不语。
……
刺拔不掉,穆长祁就在酒吧喝酒,一瓶一瓶的灌下去,企图麻醉。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顾烟的那句话,“这样,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死。”
当喝到第四瓶的时候,他听到动静。
“对烈性子女人啊,我就毁了她。我高中的时候就把一个漂亮女人毁容了。”
“高鸣,这你也舍得?”
“怎么不舍得,玩够了就毁了呗。她变丑了,可就没人要她了。她这种女人就要治的服服帖帖的,让她不敢反抗,还离不开你。呵,到最后,她可不就靠我了。这招绝不绝?”高鸣仰着头得意的笑。
“绝,绝,绝!高总,你这太绝。那女人怎么样?”
“她啊,我前段时间又遇到了她,”
“丑女你也?”
“关了灯都一个样。哈哈哈。”
砰的一个酒瓶砸了过来,那酒瓶对准了高鸣的脑袋上,穆长祁手里还拿着握着半截酒瓶,目光森然。
高鸣的脑袋晕晕乎乎的,鲜血直流,终于看清了穆长祁,“穆长祁,你打我?你知道我家里都是什么人吗?”
“我管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
“哦,穆长祁,你是为了顾烟打我的。”高鸣恍然大悟,他晃了晃脑袋,触手摸了一手血,“孬种,当初你怎么不打我?你喜欢顾烟?呵。”
穆长祁,这样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死。
不。
当初?
当初,他就是没法忍受她摇尾乞怜的样子,当初,顾烟收了钱,自愿的,谁都知道。
他将半截酒瓶的锋口一下子划破了高鸣的脸,“你赐给她的。我替她来报。”失去理智了。
高鸣住院了,徐又妍踩着高跟鞋急促的打开穆长祁的办公室,“穆长祁,你这是什么意思?高鸣说,你为了顾烟打了他?”
“我在处理公事,徐又妍,你出去。”
“穆长祁,你疯了,你知道高鸣家里是什么人吗,我们哪个都得罪不起。”徐又妍插着腰,翻着白眼冷哼,“可笑,居然还是因为顾烟。”
穆长祁手中的笔重重的压在桌子上,“我说了,你出去。”
“穆长祁,你,”徐又妍撇嘴,“我跟你说,不把高鸣摆平,我们之后肯定会有不少麻烦。我不会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