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当事情发生了的那一刻才知道,预感是多么的可怕。
晚来木讷地站在门口,她第一次见到母亲插上氧气管,史密斯医生不断地向下用力按母亲的腹部,周围的小护士忙得焦头烂额,大量的电子设备开启,频繁的操作,声势浩大,她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心口处一直提着一口气,吸进来却迟迟不敢呼出去,越是小心翼翼越觉得难以呼吸。
……心电图如同海岸线上的波浪,来回起伏,没有一个平静的画面,血压值也在上下波动,她只听得到护士们在拼命的大叫,医生也在喊些什么……
慌乱。
半晌过后,病房里终于安静了。
喧嚣过后的沉寂,一切都未知。
晚来的心跳得更猛烈了,快要蹦出来一样。其他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史密斯医生是最后出来的,他无奈的看着她:“sorry,我无能为力了。”
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到过最讨厌的一句话,比任何用耳朵能听到的辱骂她的话都可恶。
她迟迟不敢相信。
“史密斯,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前几天还好好的,他们还在一起商量转院的事儿,昨天她还想好了答应许伯伯的条件,为什么现在会这样?
“我们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我们在她的胃液里检查到了大量的安眠药和镇定剂,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看到史密斯脸上的镇定冷静以后,晚来才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面对死亡,医生也会有无奈的时候。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回到从前,为什么要这样?
回到床边,在这看着母亲那张脸毫无血色,但好在还算安详,没有那么多痛苦……
以前那么多痛苦都挺过来了,这次为什么不能。
良久过后发现,这一次,她是真的就成了一个人。
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再闹她,也不会有人强迫她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更不会有人在生气的时候打她……这些都不会再有了,可心却比往常更痛。
晚来撸起袖子,之前被开水烫伤的伤疤犹在,可心里的伤口再一次裂开。
握着床单的手逐渐收紧,攥成一个拳头,指甲扣在手心痛到没了知觉。明明没有任何想哭的冲动,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很快就打湿了薄薄的衣衫。
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啊,都不曾享受过。
母亲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那一刻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许铭阳进来就看到她哭的稀里哗啦,安慰她说:“晚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以为一切还来得及,却不料还是来晚了,她一定恨透了他。
是会过去,却也不会过去。
造化弄人。
所有的事情嘴上说说都可以,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她最重要的亲人没有了,一个可以诉说倾听的人都没有……那些曾经的关怀,心里的最爱,都不再是属于她可以拥有的。
奢侈。
即使她再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我要回去。”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说的第一句话,许铭阳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疼在心上,一直盯着她看:“晚来,我给你订票。”
那是晚来在美国第一次见到许铭阳,也是最后一次。
两个小时后,她登上了飞机,现在的心情和来时大有不同,特别巧的是她又碰到了那个空姐。
“嗨!我们又见面了。”空姐笑着打招呼。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点头,算是一种礼貌。
今天依旧风和日丽,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云,大自然的灵魂千千万万何其多,或许灵魂的归属地便是天上。
这一次,她并未怎么注意沿途的风景,反而是一种归心似箭的冲动,只是抱紧怀里的包。
下飞机的时候才看到手里有张纸条:风雨万里,自有晴空。
大概是真的如此吧!
一周以后的一个早晨,晚来是被快递的敲门声吵醒的。
那是她回家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踏出房门,转眼间入秋了,清晨的空气中伴着凉风,针织衫也抵不住寒意,门前竟然飘落这些许许的落叶,寂寥,落寞。
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从美国寄过来的邮件,收件人是她,寄件人是史密斯,既是她的,那她就不客气了。
本以为是一封信,却是一张蓝色光盘。
本以为这一张光盘没什么普通,可里面的内容还是让她泪流不止。
史密斯医生那天早上本来约她谈治疗方案的事情,可铭阳学长的父亲现在在办公室里,起初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也全想明白了。
怪不得铭阳学长认识史密斯,还推荐她到这家医院,原来他父亲是这家医院的大股东,做到这一切自然轻而易举。
“许伯伯,你好。”
“徐小姐,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想针对性的讨论一下你母亲的病情。”
她看了一眼史密斯,史密斯点了点头,想必他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
他祥和的看着她,“你和铭阳认识,想必也了解我们家的情况,我大规模投资了海外的一些医疗机构,针对你母亲的病,我有一个更加可行的方案。”
她望了座位上的人一眼,疑惑地说:“许伯伯,您请说。”
“史密斯医生虽然是这家医院最好的心理辅导医生,但是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治疗成功,我认识英国BMI健康研究院的院长,在他手底下的病人新生的几率几乎是90%,我可以把你母亲安排到内个医院。”
近乎于百分之百的治愈率,实在是不小的诱惑。“真的?”
他没有反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不仅如此,我还会在英国给你开一间画廊,以供维持你们母女以后的生计。”
“可是……”为何会好心帮她?
他突然打断了她,不等她发问,直接开口:“孩子,不要想太多,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儿。我也知道你和我们家铭阳大学时就认识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对吧?”他仰着头问她,似乎对她的过往很了解。
晚来点头默认。
可是那又怎样?
“既然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就不应该再吊着我们家铭阳,况且你和你那个画家男朋友是怎么分手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铭阳他妈妈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你觉得她知道以后,你能进得了我们家门吗?”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条件。
她理解,但不接受,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伯父,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赖着铭阳学长,我只是把他当成朋友……”
“既然如此,那最好不过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儿子,也是为了你的母亲着想。”
就是这么一段话,晚来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然在门口听到了这一切,监控里的母亲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门外,偷偷落泪。
伴随着光盘的还有一封信,上面的每一个字迹都是那么的熟悉……
原来母亲竟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