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真的是让人十分讨厌的噩梦。
晚来用手揉揉眼睛，下床去洗漱。
她不记得昨天晚上是怎么回到病房的，累了以后就各种做梦。
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狠狠的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然后对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微笑了一下。
在那些小护士还没上班之前，晚来离开了房间，去楼下买了早饭回到观察室。
然后，轻轻地推门。
声音很小。
两杯牛奶，两块面包，在这里也只能找到这样的早饭。
她把牛奶拿到水房热了热，手不小心触碰到的开水箱，水龙头里的热水滴到了手背上，还好没有烫伤。
坐到母亲的旁边，她听到均匀有力的呼吸，真像是刚出生没多久整日在襁褓安睡的孩子，这段时间舟车劳顿，一定把母亲累坏了。
她没有把母亲叫醒。人一天要死掉上万个脑细胞，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意味着大脑开始运动，她还不想让母亲的心太累。
时间就这样1分1秒，滴滴嗒嗒，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晚来伸了个懒腰，睡得不是很好。
腰酸背痛的，哪儿都不舒服。
她一下一下的数着呼吸声，格外仔细，当她再次抬头时，居然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睁开了眼睛。
很惊喜，她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相见了。
母亲看到她，轻抬起手指抚了抚她的手背，然后朝她笑了笑，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泽。
“徐小姐。”这时候，一个小护士突然进来叫她。
她本能地往门口看……
“这个是你母亲这些日子以来的欠费清单，请你尽快补齐费用。”
她一片茫然接过。看不懂那些医学术语里的专业名词，但至少看得懂数字，个，十，百，千，万……她眼睛里唯一仅存的那一点光亮也黯淡下来。
它们像是身体里的一汪浑浊的水等待着她去一点点进化……
“妈，我去交款，一会儿就回来了。”
走出病房，她紧抿着下唇，心里倍感压力。
沿着这条路左转，恍惚间，她好像听到前方有什么声音在喧闹，尖锐刺耳的英文和喊叫离她越来越近。
反正终是与她无关。
脚下的每一步，轻飘飘。
这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孩子横冲直撞过来，在她还没有看清楚那人的长相的时候，纤瘦的身体因为惯性撞到了……
“哎……”
“对不起。”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她这才看清楚他的脸。那不是……
昨天晚上的那个孩子。她看着看他气喘吁吁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地关心，“你怎么了？”
他只是躲在她身后，微微用力扯住薄薄的衣角，她能感受得到他的紧张和不安。
这一瞬间，晚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本能的想要保护这个孩子，就像妈妈当初为了保护她一样……
小孩子还是很紧张，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走过来的人，“他们要送我去警察局。”他的声音近乎沙哑，听起来像是有些害怕，但目光依旧坚毅，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接着耳边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这个时候，晚来终于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了，她把他小心地护在身后，努力的和他们保持距离。
一阵对视。
奇怪的是，这一刻，她的心跳竟然不自觉的放慢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那个孩子终于还是跑了，她这才知道是他偷了别人的东西，而且已经不是一次了。
深深地感到自责……
可她还是相信他的本质不坏，赔偿了不少那个小护士的损失……
嗯，上帝保佑他。
罪恶的种子一但在身体中下，肆意妄为的灌溉只会加速他的成长。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她不会因为自己做的这件事而后悔。
默默为那个孩子祈祷……
可是又有谁会为她祈祷？
晚来坐在病床外，她从缴费处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吃完饭了，心理医生正在给母亲做心理辅导。
她的心里很纠结，就连呼出的气体都觉得冷。她其实很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如同心里种了一棵草，时间越久，长得越大。
可她却有不得已的苦衷。
就这样，她还是欠了休风的。
刚刷过卡没多久，银行的扣费短信就发送到了手机上。
至今为止，她还记得休风说的那句话。欠人的，迟早是要还的。
若是还不清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的治疗依旧在继续，同时也在筹备着转院工作。
尽管这个结果还是不尽人意，但是许多事是她决定不了，也控制不了的。
滴滴……
手机屏亮了，这是这两个星期以来许铭阳第一次给她打电话，这个突然的电话若是一直不到来，差点让她误以为许铭阳失踪了还是怎样？
“喂。”
“晚来，我爸是不是找过你了？你千万不要答应他的条件。”
呵！果然如她所料，晚来还真有点佩服他们父子俩的默契。
她望了一眼办公室紧闭的大门，故作轻松地说：“铭阳学长，你误会了，伯父他没有找过我，我很好。”
“真的吗？”
他的语气间尽是怀疑，停顿下突然说道：“晚来，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治好阿姨的。”
晚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学长，我相信你。”
她从来都相信他，从来都深信不疑。可这也是让她感到最无奈的地方。
有些人，正是因为相信，才需要远离。
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和她父亲差不多大的人低声下气的求她。这是她的弱点，也是她的底线。
一群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行色匆忙地在走廊里跑，表情一如既往凝重严肃，凌乱的脚步声扰乱了她的心，脚下的每一个拍子似乎都踩在她的心上。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忙碌，这么大的阵仗她还是在刚来的那天见到过一次。
记得当时也是在这个楼层，一个和她母亲年纪相仿的阿姨病危，当时她还感同身受伤感了好一阵。
后来，她也是在小护士们聊天的时候听说那个阿姨家里有一儿一女，姐姐不但要照顾重病的妈妈还要供弟弟上学，高额的医疗费用还有学费让姐姐患上了轻度抑郁症，而她的妈妈为了减轻姐姐的压力选择亲手摘掉了自己的氧气管。
可悲可颂。
或许，这就是爱的力量……
她能想象得到一位母亲为了爱可以无怨无悔地去做任何事。
包括母亲也是一样，尽管母亲现在无论是在这方面还是行动能力上都比以前退化，减弱了很多，但她始终相信母亲还是爱她的。
她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母亲也……
脚步。心跳。
她跑到病房的时候，紧张的气氛，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的心跳会突然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