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到。
脑中闪现光怪陆离的画面——
多年前，我穿着男装，摇着折扇，和苏陈勾肩搭背逛花楼，身边围了无数脂粉飘香的姐姐妹妹；
多年后，苏陈搂着我的腰，我们一起走在王府后院的水榭戏台上，他郑重地向我承诺，若是我有个孩子，他一定好好珍惜；
刚才，唐妙说，苏陈灭我一门，只为了抬举唐妙，让我一尸两命，也苏陈的意思……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悲，什么是怒，我已经全然分不清楚。
腹中绞痛，疼得我想咬舌自尽。
但，我不能。
若是我都放弃了，这个孩子真要闷死在我肚子里。
我尽力深吸气，从茅草堆下摸索出我之前磨得锐利的石块，划开衣裙……随着每一处阵痛，吸气，用劲……
我赌我的命，赌这个孩子的福报，赌苍天的仁慈……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把它生下来。
时间过了很久，久得我好像走到了生命尽头，我终于感到一团肉滑出去，在纠缠着血腥的黑暗中，婴儿的啼哭异常响亮。
我赌赢了。
我缓慢地挪动身体，每一处轻微的动作，腿间都血流不止，我不在乎，我想抱抱我的孩子。我用石块隔断他的脐带，把他抱在怀里。
是个男孩子，滑溜溜，软乎乎的男孩子。
我松了一口气，就在寂静中听到铁锁响动，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怀中的孩子被抢走了。我大叫，扑起来挣扎，“把孩子还给我！”
我一遍遍叫着，叫的嗓子都哑了，再也叫不出声，眼前出现了灯笼晃出的光影。
唐妙站在铁门外，“姐姐，没想到你还真把孩子生了下来，恭喜你。”
我趴在地上喘粗气，借着橘黄的烛光中瞪她，她微笑的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把孩子还给我。”
我仍旧是这一句话。
她蹲下，撑着头看我，“史书中记载，灾荒年，百姓没有吃的，只能易子而食。”
“姐姐博学多才，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舍不得吃自己的孩子，就和别人交换。不管怎么换，都是吃肉。”
“姐姐在牢中多日，吃惯了粗茶淡饭，妹妹可怜姐姐，特地来给姐姐改善伙食。”
她话音停顿时，身后的侍女放下食盒，打开盖子。
肉香扑鼻。
唐妙说：“你的孩子，我尽数还给你，你好好享用吧。”
我刚生产完，身体极度虚弱，听到她这话，挣扎着和爬到铁栅栏边，揪着铁棍支起身体，眼前的粉色变浓，滚出眼眶。
唐妙的身影在猩红中模糊，她仍旧在说话，我却听不到她说什么……
我死死拽着铁棍，拼劲所有的力气大吼，“你骗我！”
我把胳膊从缝隙中探出，想要抓住唐妙的衣裙，却打翻了食盒。
食盒中的肉菜滚在地上，消失在沉沉的黑雾中。
我一眨眼，团团红色笼罩在食盒上，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顺着铁门滑坐在地上，在血腥和肉香中，一遍遍重复，“你骗我。”
骗我……
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