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落下,柴叶习似乎越发来了兴致,面容随之变得扭曲。
“宁远,你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后悔了吗?知道怕了吧!你再横啊!你再横一个本将军看看!来啊!公主,快叫你的父皇来,叫他来救你!叫他来杀了我!啊!”
他怒吼着,压抑许久的恨意倾泻而出,看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神中满是恐惧和哀求的宁远,他心头的怒火却越冒越高。
“今天,我就要为我的媛儿报仇!”
他忽然蹲下身来,一只手紧紧捏住宁远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另一只手握着镰刀,再次将刀尖对准了宁远白嫩的肌肤。
“公主您说,末将要这样在你脸上划多少刀,你才会疼痛难捱,流血而死啊?”
不!
不……
宁远被迫与他对视,她虽恐惧躲闪,但柴叶习眼中燃烧的怒火和嗜血的杀气,仍然直勾勾地传到她的眼中。
此时,她所能感觉到的已不只是恐惧,而是胆寒。
她想逃,但甚至想死。只要……只要能摆脱面前这个可怕的怪物。
然而,柴叶习用手紧紧钳制住她,她再用力挣扎,也不过徒劳。
渐渐地,她便不挣扎了,而是已一种近乎伏地哀求的眼神,看着柴叶习,奋力张了张嘴巴,吐出几个并不清晰的字。
“我……错……求……杀……了我……”
见她求饶,柴叶习非但没有更满意,反倒突然失了兴致般,突然将她甩开,接着用刀一划,又在她脸上补了一刀。
“宁远公主!高贵的宁远公主!你求什么饶!谁允许你求饶了!谁允许你求饶了!”
接着,更嫌恶地踹了她一脚,将她险些踢下山崖。
似乎很痛,又似乎只有麻木。
宁远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她的心不由自主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想起自己的处境。
她忙转过头来,以她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柴叶习缓缓向她靠近的脚和一小截小腿,她奋力抬了抬眼,勉强能看到那把镰刀,被柴叶习那双布满粗茧的手紧紧握着。
一步,两步。
柴叶习并未停下,狞笑着又朝她走了过来!
不!
不要!
她心里只剩下这一声呐喊。
眼看着柴叶习越走越近,她也越发激烈地想要逃走。终于,在她满身皆被汗水沁湿之后,她感觉到手部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
“你!你别过来!”
她奋力发出嘶吼,这一次,声音终于恢复正常。
柴叶习听罢,停了下来,接着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来,与她对视,“哦?公主你方才说什么?”
宁远下意识躲避着他的目光,但柴叶习分明不允许,于是紧追不放。
宁远躲无可躲,终于在某一瞬间直直与他对视。
说来也奇怪,就在他看见柴叶习眼中怪物一般杀戮眼神时,突然平静了下来。
方才那些难以自控的恐惧竟全然散去了。
她又试着动了动脚,发现脚上忽然有了力量。
就这样吧……
她心里忽然打定了主意,于是正面迎上柴叶习,忽然咧嘴一笑,“你以为夏知秋会轻易受你控制吗?哼!你太天真了!”到后半句时,她便趁着柴叶习皱眉思索的一瞬间,猛然一翻身,任身子滚落山崖去。
你太天真了!
这句话她虽用了自己最大的力吼出,但随着她的坠落,终于消失在深深的悬崖边上。
你太天真了……太天真了……真了……
柴叶习伸手去抓,却只扑了个空,他趴在悬崖边往下看去,却只有这一声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浑的声。
“就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万事皆休,他只得悻悻地骂了几句,“他爷爷的!”
幽静的山谷再次恢复静谧。虽已是深冬,但除了山脚下几颗大树枝叶尽落,上到山顶,却仍是葱油油一片。
天色渐暗,忽然刮来一阵刺骨的凉风。不一会儿,就有冰沙一般的雪米簌簌落下。
风寒说来便来。
柴叶习站在悬崖边上,最后看了一眼宁远掉落的山崖,啐了一口,随后大步流星走上马车。
“回园!”
随着他一声令下,马车夫熟练地挥了挥马鞭,马儿仰头嘶鸣了两声,便踏着蹄子下了山。
回到意园时,夜幕已然笼罩大地。
书生章在门口踱步,看来已经等了他许久。等他走近,书生章立马赶上前来。
“将军,您可回来了!”
柴叶习与他示意了一下,但脚步并为停下,书生章于是跟随在他左侧,一同进了园。
“将军,西杭大大小小将领、官员全都来了,正在您院子里侯着呢!依我看,您这会儿还是回去正面与他们碰上,恐得烦上一阵。”
“他爷爷的!怎么着!他们这是要造反啊!”柴叶习素来不将那帮整日游手好闲的官员放在眼中,这会儿听说他们没完没了竟又来了,一时火气上涌,颇有点与他们硬扛到底的冲动。
“将军万不可冲动!”书生章赶忙上前将他拉着,细细与他分析情况。“将军,眼下民心所向。咱们便是将这全部官员将领全撤了换了,如今恐也改变不了民众的呼唤。哎!说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新到西杭,尚且不曾站稳脚跟。若有一场好东风,顺势除了姓王的夫妇,真是极好的!可……可天不遂人愿,如今咱们着了别人的道,慢人一步,输局一定。若此时再要强行扣人不放,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非议。”
柴叶习虽看着粗旷,但大是大非之上,却也颇有智慧。书生章所言,他深知有理。
于是将心中的冲动全都按下,“那依你的意思,又该如何?”
“此时说到底与咱们无关,将军抓人下狱,更是为公主安危所虑,合情合理。他们忽然要人,那白平此次放了也就放了。来日方长,咱们总还有机会。只是一点……”他忽然停下,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柴叶习忙问:“如何?”
“只是没想到,行凶的竟是公主身边那丫头!此事定不能再多传扬!依我看……不如……”他顿了顿,他抬手,做了个勒脖的动作,“不如此事到此为止。至于公主那边,随意从那堆下人里挑一个,勒死了送去便罢了。”
听到这儿,柴叶习停了下来,皱眉想了想,点头应了,“就依文大人的意思!”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叮嘱道:“那丫头的事就此作罢,若是公主将来问起,就说她自己逃了。”
书生章斜眼一笑,应道:“那是自然。”
二人相视,随后各自笑了。接着一同折身,朝地牢去了。
白平被关押在一间独立的女子监狱,由专人把手着。柴叶习到时,监牢一片寂静。牢门紧闭,看守的昏昏欲睡。
若换做平常,柴叶习定然勃然大怒,这些个狱卫谁也免不得一顿大板。
但今日,此时,柴叶习心情似乎有些低沉慵懒,于是只当没看见,只指了两个人,吩咐道:“你,还有你,快去将王夫人的狱门打开。”
被点名的两个人惊慌失措,拿着钥匙捅了半天,才将牢门打开。
柴叶习与书生章一并走了进去,书生章上前,亲自开了锁。
“王夫人,哎哟王夫人!这两日您可受了苦了!都怪文某,一听到公主险些遭刺,心里那个疼啊急啊,便顾不得那么多,这才连您也一并请了进来。还望王夫人千万海涵,千万海涵!”
白平被关的房间,幽深黑暗,一点光亮也无。他们这一进来,几道大门全都敞开,便带进来了一束光。
白平努力睁着眼睛,试了几回,终于回复正常,她认出来人是书生章,他后面站着一言不发的柴叶习。
从书生章突然变化的态度,她登时便明白过来,此刻一时想来已有了结果,而这结果,十成是柴叶习的谋算落了空。她虽然无法完全猜到外面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显而易见,柴叶习目前动她不得,于是放弃,前来放人,向她示好。
哼!
她心觉十分痛快,于是缓缓满满起身,又缓缓满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挑着眉眼,问道:“听文大人的意思,可是找出真凶了?”
所谓谎言,书生章可谓张口就来。
“是。王夫人果是极聪慧的,一猜就中。”他顿了顿,头头有道地说起来:“多亏柴将军英明,将院子里那帮下人挨个过了刑。王夫人可还记得那个给大点洒扫的男童?便是他,竟是甲国派来的习作,奉命往公主的吃食里下毒。啊!”
他忽然惊叫道:“说起来!可多亏了王夫人家的那只白猫!若不是它以身试毒,咱们公主这回,恐真是自身难保了!”
一说起那只猫,书生章突然发现宝藏一般,又是好一阵惊呼,“要说夫人那只猫,虽只是只畜生,但到底算是有功。柴将军还与我等说起,该当以厚礼安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