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玦和宋泽对视一眼,前者冷声道:“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不适合小孩子。”
阴森森的一句话,苗懿不由停住了脚步,只是还没从中悟出点儿什么,手机就响了。
说曹操曹操到,正是那位邻居,苗懿心里顿时疙瘩了下,接起很着急地说:“邱婶,可是我爷爷奶奶出什么事了?”
邱婶回:“你奶奶,老毛病又犯了。”
苗懿赶忙挂了电话,谭玦他们听她的话已经猜出来了大半,他先说:“我送你过去。”
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才到达渝城边区的一个小镇,转进农村的柏油马路,再开了十多分钟后停在一个小院门口。
门没锁,谭玦随苗懿推门进去,入眼就是满院子的葡萄藤,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沿小路进去是一横一竖两排不长的平房,苗懿直往横向那排里面冲,口中喊着:“爷爷,奶奶。”
回话声是从里屋穿来的:“哎呦,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苗懿刚穿过第二间卧房,就遇到了走出来的老人,花白头发,精神还算好,苗懿拉着他急问:“爷爷,奶奶怎么样了?”
“就是贫血,头晕,才睡下不久。”爷爷嗓音沙哑,示意苗懿小声点。
苗懿领会后去里屋看了眼奶奶,才回来扶爷爷,一面往外走一面咕哝:“都给您们说了,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要不是我多留个心眼叫邱婶给我通风报信,您们又打算瞒我吧?”
爷爷拍拍她的手:“不是什么大病,何必让你跑一趟,你在城里工作也不容易,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爷孙俩已经走到了堂屋,苗懿还想说什么,爷爷已经听不进去了,一心都落在了屋内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
“这位是?”爷爷问苗懿。
苗懿赶忙介绍:“这是我老……”
“板”字还没说出口,谭玦就抢嘴道:“朋友。”有礼地递去带来的礼盒:“一些补品,对爷爷奶奶身体有好处。”
苗懿替爷爷接过,爷爷慧眼尚存,捕捉到了谭玦在说“朋友”时,自家孙女眼中闪过的异样,笑问:“真的只是朋友?”
“比真金白银还真。”苗懿最清楚自己爷爷在打什么小九九,果断道。
爷爷还在盯着谭玦不放,看他也不反对后,才说:“好吧,你们坐,爷爷去给你们煮拿手菜。”
苗懿想去帮忙的,被爷爷赶了出来,叫她去招呼客人。
谭玦在堂屋转看了一圈,陈设简单,本没什么特别的,但挂在侧方的一个长框吸引了他的目光,久久仰望。
苗懿给他端来热水,也随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长框是个老式的相框,里面错乱搁放着好些老照片,部分已经泛黄。
谭玦接过水杯,眼睛依旧盯着右下角那张有明显缺损的照片,上面是一位小麦肤色,颇为英俊的男子,臂弯抱着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娃,圆圆脸蛋,白胖白胖的,笑得很可爱。
苗懿注意到后,主动说:“那张照片上的小丫头就是我,抱着我的是我爸,听爷爷奶奶说,当时我就六岁,我爸一年到头都在外面,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那都是他难得的回一次家时照的。”
谭玦心口起伏加快,问:“这张照片被撕过?上面应该还有什么人?”
提及此处,苗懿笑容全收,苦味道:“还有我妈,这本来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却成了最后的纪念品。”
谭玦移开目光,落在旁边的女人身上,她抿了抿嘴唇,继续说:“我爸在我七岁那年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很多人都在传他已经死了,我妈在第二年也跟着失踪了,同样不知道去向,外人都说她是看着我爸没了,家里日子难过,跟人跑了,有次他们指着我骂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野丫头,我爷爷听到,大发脾气,把他们骂走后,回家撕了照片,把她的那一半丢了火坑,那时候,我才九岁,还什么都不是太懂。”
说着说着,苗懿脸上虽然泛起了笑意,眼中却也盈起了泪花,注意到谭玦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后,赶忙擦了擦眼角,逞强笑道:“嗨,其实也没什么,我能理解她,人都可以自由选择的嘛,那个时候她也年轻,还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不过……”
她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才说:“她要是再回来的话,我肯定不会再认的,我最需要她的那些年都过去了,我现在也挺好的,没爹没娘也长到这么大。”
这番话触及到了谭玦内心深处那片早已封锁多年的柔软,记忆跟着转至多年,一个暗黑洞穴,一个顶天汉子,一声撕心大吼……
胸口起伏不禁再次加快,他缓缓抬起了手臂,轻轻搂住身旁小小的人儿,宽慰道:“我能理解你,我也从小就没有爸妈,知道一个人长大的艰难。”
苗懿惊诧,抬头反问:“你没有爸妈?那至味轩?”
就算她才到至味轩不久,也知道它已经在好几个城市开了分店,实为一家连锁饭店,市值不可小觑,决不是谭玦这么一个不过二十有八的人空手打拼得出来的,所以她一度觉得上回那群吃瓜大妈说得没错,谭玦就是一个富二代。
但现在他却告诉自己,他是个孤儿!
谭玦微点脑袋,让她再次确认,他说:“我爸妈在我一两岁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后来都是……别人在养我,但他们对我不怎么好,我十二岁就去了美国,多亏在那边遇到了贵人,才有了今天的至味轩。”
苗懿默然,心想:原来如此。
而正在这时,后方响起了一阵咳嗽声,苗懿回头,谭玦也赶快收了手臂跟着回头,看到端着酥肉汤出来的爷爷正饶有他意地看着他们俩,笑得脸都快开出花来了。
苗懿去接过热汤的时候,爷爷瞟着谭玦再次问:“真的只是朋友?”
苗懿怕谭玦听了多想,无奈唤道:“爷爷!”
爷爷看她小脸都快红了,哈哈笑了两声,“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快准备准备,吃饭。”
开饭时,奶奶才被叫了起来,得知孙女还带了个帅气男人回来,说什么都要下床出去看看,弄得苗懿除了担心还觉得尬。
好在谭玦礼貌有加,无论爷爷奶奶问什么,他都耐心回答。
开始还听得过去,无非问些基本情况,可是问着问着,奶奶话锋突然一转,问他:“觉得我们家小懿怎么样啊?”
这话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什么意思!
苗懿直接被汤水呛到,连连咳嗽起来,谭玦递过去一张纸巾,拍拍她的背后,对爷爷奶奶说:“苗懿挺好的,二老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她的。”
爷爷奶奶可就真放心了,相视笑得比三伏天的太阳还灿烂,反观苗懿神情就不怎么正常了,诧异无比地望着谭玦,而后者只是对她勾了勾嘴角。
——
晚上,苗懿和谭玦陪着爷爷奶奶在葡萄藤下乘凉,谭玦在爷爷的指导下摘来熟透的葡萄,洗干净摆在中间,边吃边聊。
本来说要出来坐坐的是两位老人家,他们却没坐多久就说乏了,留谭玦和苗懿两个人。
苗懿剥着葡萄皮,说:“我爷爷奶奶年纪了,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见我穿婚纱,看到我带个男的回来就以为有情况,你别介意哈。”
谭玦也在剥葡萄皮,摇头说:“理解。”须臾后又说:“我在他们面前说的也都是真的,我会照顾好你的。”
话落,把刚剥好的葡萄递给她。
苗懿愣后才接过葡萄,低头发笑。
她没注意到,谭玦的眼尾扫向了堂屋,那个挂照片的地方。
——
他们是第二天下午走的,爷爷奶奶除了千叮咛万嘱咐以外,交给了他们一大堆东西,地里新择的青菜、老母鸡、葡萄,还有一大盒点心。
其余的都被苗懿放后备箱,独独抱着那盒点心不肯撒手,坐上车就准备打开来尝尝,她也想递一块给谭玦的,但想着他在开车,腾不出手,便喂到了他嘴边。
谭玦怔了怔,在她以“尝尝嘛,这可是我奶奶亲手做的,别人我还舍不得给呢”的再三催促下,小咬了那块酥饼一口。
“好吃吧?”苗懿对她奶奶的点心,一向很有信心。
谭玦细细咀嚼,发现这块点心的味道的确挺不错的,甜度适中,酥脆又香,和至味轩专业面点师傅做出来的不太一样,味道更加朴实,更加惹人回味。
“还可以。”谭玦看了看抱在苗懿怀里的铁盒子,发现里面五花八门,各色各样都有,问:“奶奶很会做糕点?”
苗懿吃得很满足,咽下去再说:“奶奶年轻时就喜欢做这个,我从小就在旁边看着她做,她也把全部手艺都交给了我,不是我吹,不说我做得到九分像吧,也能有八分,只是工作以后忙成狗,天天加班,没时间自己做了。”
谭玦看着她那馋猫样儿,微微泛笑:“那你现在的时间应该多得多了,得空做些自己喜欢的吧。”
——
回去后,苗懿当真时不时帮着吴阿姨做些小茶点,宋泽和那几个保镖都夸她,说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
她喜滋滋的,得意道:“家传绝技当然不能随意外露了,我奶奶说了,这是以后拿来讨好老公的。”
“可你现在却拿来讨好我了。”宋泽开着玩笑,“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啊?”
没等苗懿啧他想太多,谭玦就送过去了一记凌厉的目光,他马上做出把嘴拉上的动作。
正在这大家说说笑笑之时,宋泽的手机忽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