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盏盏灯开始在孤寂的夜空中亮起，万物从喧闹的白日纷纷湮没，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空荡荡的孤寂感，朱小小踌躇许久，她心里一直心心念念只有借钱这件事，出了校门之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
等停下来时，才恍然发现已走到自家的居民楼下。
这栋老旧的建筑物上新添了烤焦的黑色印记，就像是一道巨大的伤疤，但房子都亮着暖黄色的灯光，那些细碎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朱小小抬头望着自家窗户的方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每一格的温暖中，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呢？
她来不及在楼下思考太久，心中惴惴不安地上了楼，这次房门没有被反锁，她很轻松地就用钥匙打开了。
家里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似乎怎么也照不亮这个残破的家了，朱小小觉得空气在霎那间冷了下来，四周有一种沉甸甸的气压，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正是吃饭的时间，电视机里播放着最新的剧集。在正对着客厅的方向，妈妈和朱冬冬正在餐厅里吃着饭。看是她回来，朱妈妈的脸色都跟着黑了下来。
朱小小战战兢兢地看了朱母一眼，她垂下头，手指紧张地搅动着，最后闭上了眼睛，认命似地开头道：“妈，我想借钱。”
说完之后她甚至有一刹那的晕眩。
朱母没说话，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瞪着她。这目光看地她心里开始哆嗦起来，冷汗从额间滑落。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母亲会破口大骂的准备，无论骂的有多难听，朱小小心想，她都能承受。
空气似乎有一刹那的停滞，朱母沉着脸说：“你借多少。”
朱小小诧异地抬起头，目光有一丝光亮，带着惶惑不安的语气，她颤抖着双唇：“一……一万。”
这个数字对于她的家庭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朱小小以为自己提出的这个完全是天方夜谭般的要求会遭受妈妈的辱骂，和那种能刺破空气的锐利的鄙夷的目光。
可是朱小小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想象中责骂，妈妈只是黑着脸不说话，无声地坐在那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倒是朱冬冬摔下碗，对着她大声嚷嚷：“朱小小，你要脸不。明知道我要出国留学，你还伸手向家里要钱？”
说完，他又轻哼着坐下，一脸不屑地重新端起碗，摇头晃脑地看着她：“不过你也别想了，咱妈是不可能……”
“我可以给你一万。”一直沉默着的朱母忽然开口了。
“妈？”朱冬冬诧异地看向朱母，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不明白，为什么分明一向最讨厌朱小小的妈妈会说出这种话。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但是，你得签个协议。”朱母又说道。
“什么协议？”朱小小抬起头，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疑惑。
“也没什么。”朱母轻描淡写地捋了下头发，她说：“就是你爸的赔偿金下来了。需要你签名。”
原来是这样。朱小小点了点头，关于父亲的赔偿金这件事，她也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还会要求子女签字。于是便欣然答允。
因为此时她心底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今天的妈妈和蔼的不像话，就如同她一直梦想过的，总是仇恨她的母亲终于原谅了她、接纳了她。这种感觉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见朱小小答应，朱母连忙回卧室拿出一份协议来递给她，并说：“你在这下头签名，摁上手印就可以了。”
朱小小见这协议被她遮了一大半，有些奇怪。
“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她刚想打开看看，被朱母“唰”地一下抽了回去。
， “干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害你？”朱母脸色忽然就变了，疾言厉色地瞪着她，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朱小小不敢说什么了，直接在上面签字摁了手印。
朱母拿过协议，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笑意。
“妈，那钱……”朱小小讷讷地站在原地。
朱母敛了笑意，白她一眼，嘴里恢复了往日的叨叨。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早就说过你是个赔钱货……”她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走回了卧室，拿出来一万块钱，没好气地拍到她手里。
朱小小叹了口气，好像刚才她的感觉都是一场梦。
在一旁的朱冬冬一看，立马不干了。
“妈，你怎么给她一万块钱啊！我也要！你不能偏心！”
“冬冬。”朱小小赶紧给他解释：“这钱是我借妈的，等过段时间就还给妈了……”
朱冬冬从椅子上站起来，连饭都顾不得吃了，走过来道：“那我不管，我也要借！”
朱母一把把他拉过来，低声道：“你懂什么！别瞎捣乱！”说完，又看了眼朱小小，冲她厉声道：“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赶紧出去！”
朱小小叹了口气，不过她也着急把钱交给欧鸣春，就赶紧离开了。
等朱小小到男生宿舍的时候，欧鸣春正翘着脚，斜躺在床上玩手机，他修长洁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翻飞着，眼角不经意微斜，见她进来，立即扔下手机，装作痛苦的样子，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腿，夸张地喊着。
“好疼啊！哎呦哎呦……”
朱小小赶紧过去，关心道：“你的脚没事吧。”
“没事？”欧鸣春冷哼一声：“那你被我砸一下看看有没有事。”
朱小小理亏，不再说话了，她把跟朱母借来的一万块钱递给他：“这钱你拿着去看病吧，千万不要耽误了病情！”
欧鸣春看到钱就双眼放光，他倒是没想到朱小小竟然这么快就弄下了一万块钱，连忙喜滋滋收下，拿在手里点了点之后，抬头又重新换上一副恶狠狠的面容。
“这只是暂时，后续费用我会再跟你算账的。”
“这……”朱小小急了：“这一万块钱足够治好你的病了吧！为什么还有？”
“怎么可能！医生说我的腿伤的特别严重，一万块钱可治不好。怎么？你该不会伤了我还想赖账吧？”
“我……”朱小小无奈，但也只能认了。
“我不会赖账的。你还是先去治病吧。”说完，她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欧鸣春叫住她，用另一只脚踢了踢床铺下面的一个盆子，懒散地看着她说：“帮我把昨天的衣服洗干净。”
“你为什么不自己洗啊？”
“我腿都伤了怎么洗？我可是个病号，你要是让我自己洗衣服，到时候腿伤更严重了还不是你付医药费。”
朱小小一听这话，无奈地抱起地上的盆子，离开了男生宿舍。
见她走了，欧鸣春把那一万块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细心地放好，又开始喜滋滋地打游戏。
朱小小端着欧鸣春的衣服回女生宿舍的时候，几个舍友恰巧都在，刘子晴见她抱着一个盆子回来，里面还有男生的衣服，打笑她道：“呦，小小，这是哪个男生的衣服啊？该不会是男朋友的吧？”
“朱小小还会有男朋友？你是在讲笑话么？”另一个人笑着说。
其他人听了这话，哄堂大笑。特别是刘子晴，“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朱小小脸色涨红，忙解释道：“不……不是，是欧鸣春的，他腿伤了……叫我帮他洗……”她说完，就匆匆忙忙去洗衣房洗衣服。
洗完之后，朱小小开始晾衣服了，这女生宿舍出现男生的衣服本身就是件惹眼的事，众人的目光都闪闪烁烁地向她传来。
朱小小红着脸晾衣服，心中慌乱不已，看也不看，随手就从盆中抓了一件，展开一看发现竟然是条底裤。
四周的窃窃笑意变得明显，她有些难堪。好不容易洗完、晾完衣服，朱小小以为自己终于能歇一歇了，结果对方就像掐点似的，又给她发来了消息。
朱小小急匆匆地赶到男生宿舍，欧鸣春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受伤的腿搭在床边，懒懒地躺在床上。
“怎么了？”她问。
“衣服洗完了吗？”
“洗……洗完了……”朱小小想起刚才晾衣服时发生的一幕幕，还有些脸红。
欧鸣春倒没发现她的异常，伸手指了指，说：“那帮我把鞋刷了吧。刷的时候小心点，很贵的！”
朱小小无奈，但是想起他的腿伤，只得拎起他的臭鞋，拿去给他刷。
刷完鞋之后，欧鸣春又让她去打饭，这次，朱小小丝毫没有犹豫，认命地去了。只是她一大早就开始给欧鸣春又洗衣服又刷鞋的，到了饭堂的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闹哄哄的一片。
她拿着餐盘，抬头张望了一眼，没有一个窗口是空闲的，只能在人群后面排队。在她前面排着的人是陈美琪，她回过头，故作好心道：“小小，你很着急吗？要不排在我前面吧。”
她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担忧，双眸一眨一眨，看起来既无辜又可爱，但是朱小小看到这一切却毫无波澜，她甚至有些困惑，自从欧鸣春的事情发生之后，就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位昔日的好友，她不明白为什么人心为何那么深不可测。
周围的目光从这里传过来，尽管周围喧闹一片，但细碎的低语还是能清晰的传来。
“不愧是系花，真是又善良又好看！”
“呸，什么系花，少侮辱我女神了，明明就是校花好吗！”
“不过有这样一个发小也不知道上辈子倒了什么霉了……听说之前她发小伤了别的系的学生，还是陈美琪帮她赔礼道歉的呢……”
“靠？这女的伤了人还想赖账？”
“……”
越来越多的议论在她耳边响起，朱小小沉默了一会，然后径直走到前面去了。
陈美琪浅笑着垂下头，目光总却闪过一丝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