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他对你好吗?嗯,他一定对你很好,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死脑筋,认定了一个人就会认一辈子,谁也不能改变你。”
她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笑,“妈妈猜,你一定很喜欢他,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守着他一个人了。”
我狠狠皱眉,不明白她现在跟我说结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只是固执的抓着她的胳膊,冷声道:“我在问你的事情,你却总是说我跟霍予琛结婚的事情做什么?!”
“傻孩子,正是因为你结婚了,所以妈妈才什么都不能跟你说啊。”
她闭了闭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里面一片灰败的模样。
我心里一紧,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修建的圆润的指甲深深地嵌到了手心里面,可我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女人,沙哑到难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念,你还记得上次我让你去相亲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吗?”她陡然挣脱开了我的手,径直走到一旁,拿着已经准备好的冰糖雪梨,放到了我的面前,眨了眨眼睛,顾左右而言他的开口道,“算了,你还是先喝点这个吧,你的嗓子沙哑的厉害。”
我看着面前被精致的白瓷碗装着的冰糖雪梨,呼吸急促,却抬不起胳膊去接过来,只是僵硬在原地,执拗的反驳道,“不记得了!”
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想记着,一点也不想!
那也夜晚的屈辱,我也不会忘记是李翠荣和苏沫年带给我的!所以,这一刻,我不应该继续追问李翠荣受伤的问题,因为,那都是她自己找的,根本不需要我多做担忧!
“你小的时候特别的听话,我每天都带着你去小区的花园玩,你最喜欢的就是花园中央的沙地,有的时候,给你一个小铲子,你就能够在那边玩上一整天,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念念,是真的依赖着,也信任着妈妈的吧。”
李翠荣就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面,唇角的笑容也微微的勾了起来,语气也越发的温柔宠溺,她的表情带着每一个慈爱母亲的姿态,幸福的笑意从脸上表现得异常明显。
“你爸爸也很爱你,那个时候,刚刚把你从医院抱回来的时候,他也是天天搬着个板凳,坐在你的婴儿床旁边,给你摇摇篮,给你讲故事,每天都抱抱你,亲亲你,劳累了一天之后,回家还是先钻到你的房间里面……”
我咬紧了唇瓣,努力的忍住内心的苍凉,“别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何必再说出来,让人心里觉得难受呢!
如果,如果没有当初李翠荣的私心,如果,如果没有当初的阴差阳错,我怎么会没有办法认祖归宗?
又怎么会没有办法见到我的亲生父母,哪怕只是一面呢?
这一切全部都应该归咎于李翠荣,可是,也是她和自己的丈夫一点一点的把我拉扯大的,或许,或许在苏沫年出现之前,李翠荣是真的把我当她的亲生女儿看待的吧,不然——
我的脑海里面也不会存在那么多对过去的美好记忆,只是——
这并不能抵消她当年将我和苏沫年调换的事情,也不能抵消李翠荣因为苏沫年而对我造成的无法磨灭的伤害。
“过不去……”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灰白的眸子里面一闪而过了些什么东西,速度太快,我根本捕捉不到,她笑了,笑的苍凉而残忍,“真的,顾念,你的事情在我这里,永远都过不去,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真的放不下这些事情,妈妈是爱你的,一直都是爱你的。”
“爱我?你不要再说了,我……”我的话戛然而止,我突然想到了苏沫年之前的话。
——顾念,你以为李翠荣把我们调换了,就能够让我得到幸福吗?不,我只是去替你受了小半辈子的痛苦,甚至,我根本就不如一个贫穷人家的孩子过得自由快乐,所以,现在,在我马上就能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的事情打断,即便是霍予琛也不行!
——顾念,你回不去的,无论是苏家还是李翠荣那里,你都回不去了!因为,这些,都是我苏沫年的!
——顾念,你觉得在你和我之间,李翠荣会选择谁?
——别傻了,李翠荣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我,到时候,你就是一枚随时随地可以丢弃的棋子而已!
我突然觉得浑身冰冷,或许,或许现在变得如此令人困惑和可怜的李翠荣,也只是因为——
苏沫年而已呢?
或许,李翠荣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回我的同情心,让我妥协些什么事情呢?
有过上次相亲的事情的经验之后,我变得越来越小心,对于这些事情,真的是没有半点百分百信任的意思。
“那天晚上,我站在楼梯口,看着你跟相亲的那个男孩子走出了公寓大门,走出了社区,走到了他的车旁,去吃饭的时候,我的心里也不舒服,我知道,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因为我清楚那个相亲男的背景,也知道他有着强暴女性的癖好,但是,我没有阻止,因为……”
李翠荣敛了敛自己的眉眼,眼神里面似乎有那么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雾,我站在一旁,微微眯着眼睛,听着李翠荣说话,她说她没有阻止,因为什么,自然是不必说。
因为,如果她阻止的话,我就一定会跟霍予琛再续前缘,可是,如果她不阻止的话,我跟霍予琛就有很大的可能没办法在一起,毕竟——
霍予琛是那样的端庄优雅,处处透露着高傲,让他去捡一双破鞋穿,怎么可能?
这么想着,我便抿紧了唇瓣,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了。
李翠荣似乎看出了我心神不宁的样子,她拉了拉我的手,将我拉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让我随着她的动作而坐了下来。她手心里面的老茧很重,拉着我的手的时候,带着粗重的磨砺感,很刺人,挠心挠肺的刺人,让我原本就紧张的心脏更是无处安放的悲凉。
“后来,我在家里心急火燎的时候,接到了其中一个放高利贷的电话,对方战战兢兢的说要把我之前付上的款项退给我,还勒令我要保密这件事情,不然,受到伤害的人就不仅仅是我家,还有,苏沫年……”
原来这其中还发生过这样事情吗?
其实,其实,在车上强行侵犯我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亡命之徒,而是——
那么,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做出这样让人觉得狼狈而不堪的事情?
他不知道,那根本就是犯法的吗?甚至——
还拍了照片,录了像。
“我害怕了,所以,我没有敢跟沫年说事情没有办成功,甚至,还撒谎编了一个那些放高利贷的都出去避风头了的假象,因为,我担心,沫年会气急而崩溃,所以……”
李翠荣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有些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担心我会因为这个而生气或者悲伤,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我最悲伤绝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天知道,那天,我在医院的走廊上,听到李翠荣用那样的口气责怪质问我为什么回到霍予琛的身边,抢走了苏沫年心上人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怎样炸裂的疼。
或许,这大概就是因为心上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了,所以,这种小打小闹似的扎心,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完全不放在眼里了,所以,我也就没必要生气或者伤心了,李翠荣完全就是多虑。
顿了顿,李翠荣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表情没什么奇妙的变化,便迟疑了些许,继续说道,“我跟放高利贷的那些人去追回钱款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跟我嘟囔,说,早知道那个妞是霍氏老总的女人,我们连根指头都不会碰的,让我们被霍先生记下了,以后我们混不下去了,你跟你女儿也别想好过!”
霍予琛?
这个事情,跟霍予琛有什么关系,而且——
“我当时没有弄懂霍予琛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就拿着钱赶紧跑了,回家越想越不对,就跑去酒店那边找你,结果就看到了在车上,你跟一个背影很熟悉的男人在……我在车窗外面拍了照,也算是给了沫年一个交代……”
李翠荣依旧在那边碎碎念念的说着,我却忍不住的一阵儿又一阵儿的冷笑了起来。
我的母亲,养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因为自己亲生女儿的不开心,所以,即便知道我在被人欺负,也不愿意伸出援手,反而还帮着别人拍照片,搞坏我,弄伤我,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肮脏而狼狈的女人。
也不知道遇上这样的李翠荣,我究竟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个女人,自始至终,脑袋里面有着的都只是苏沫年而已,那么紧要的关头,都是想着,苏沫年的开心或者不开心,而我的生死清白,根本连苏沫年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我在这边冷笑,而李翠荣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补充道,“后来,我经常会想起来那个背影和侧脸,直到后来在新闻上看到霍予琛当众承认了你的身份,替你抵挡了所有风雨的那个瞬间,我才恍然反应过来那个背影和侧脸是谁的,我……”
李翠荣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我彻底打断了,像是害怕她下一秒就会说出来一个我并不愿意去听的肯定答案似的,速度快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咂舌。
“所以呢,所以,你想跟我表达些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响了起来。
我不想去听后续,我也不想知道那个侧脸和背影究竟是谁,因为——
那对于现在的顾念来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像霍予琛本人所说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只要记着,我是且只是霍太太就可以了,其他的,其他的不需要我花费时间精力去思考,去纠结。
我安慰着自己,可是,想要阻止李翠荣说话的声音却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像是僵硬了似的,站在原地,硬着头皮去听李翠荣后面所说的话。
“我给你打电话,我要你离开霍予琛,并不仅仅是因为苏沫年,更多的原因是,我觉得那天晚上欺负你的人就是霍予琛,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可是,我曾经是你的母亲,是真的把你放在手掌心里面呵护过得,所以,我很努力的想要让你离开他,可是,你不信我,你不愿意离开……。”
李翠荣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幽怨,她的声音温暖如初,却再也感觉不到温柔。
“所以,我放弃了,可是,就在我回到医院去照顾苏沫年的时候,她却因为得知了真相而跑出了精神病院,去酒吧买醉,结果被小混混看到,进行了语言和肢体上的调戏,我上去帮忙,所以,被关了起来……”
“那个背影跟侧脸,你根本不能保证那就是霍予琛,所以,我为什么要离开?何况,你被关到派出所,是你为了保护苏沫年才会出的事情,跟霍予琛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都安置在霍予琛的身上,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愿意放过我们两个人,都不愿意让我们变得幸福一点!”
我有些崩溃的抓紧了自己的头发,眼泪顺着脸颊一点一点的流了下来,“为什么啊,我本来吃的苦就够多了,流的眼泪也够多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如此颠簸坎坷的人生,好不容易在遇到了霍予琛,有了点希望的时候,又要被你们一次又一次的用冷水扑灭?”
我不想听任何人说霍予琛的不好了,真的不想听了。
为什么我想得到幸福就这么难呢?明明,明明——
我很良善,从来不去勾心斗角,为什么,老天爷,你却还是要这样对我呢?
“我确定那个侧脸和背影是霍予琛。”李翠荣的面目突然认真了起来,她表情淡然的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说出来的话,犹如利刃倏地刺入心脏,痛感蔓延。
“你是怎么确定的?”
心里突然之间就觉得不安了起来,有个答案在脑海里面叫嚣着呼之欲出,我不敢去承认,不敢去细想,只能下意识的问出口,自虐似的求证。
内心不止一次的渴望着,李翠荣会说其实不是的,那个所谓的确定,其实是说跟霍予琛没关系的,没有一丁点的关系的,一切,一切都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个样子。
“在被关进派出所的时候,我见过霍予琛了,我套路他话的时候,他告诉我,是他做的,但是,我不会让你动摇的,他甚至还威胁我,要我赶紧离开这里,离得你远远地,否则沫年和我,他一个都不放过!可是,他已经把我的沫年逼的快要崩溃了,我第一次看到我的沫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不喜欢这样的她!”
说这话的时候,妈妈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恨意,那是一种十分明显的恨,那恨意巨大的就像是要吞灭整个世界一样。
她看着我,突然就笑了,笑的鬼魅而可怕,“顾念,为什么你要嫁的人是他呢,为什么要嫁给把自己害成这样狼狈不堪的男人呢?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的。那个霍予琛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为了把你重新逼回到他的身边,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真是一个极端的魔鬼!”
我看着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看着她灰白的双眸,看着她唇角越来越苦涩的笑容,浑身颤抖。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突然记起来,好像有一天突然一大群人闯到了秦少倾的别墅大门前,然后,无数双手过来拉我们,拽我们,推搡着我们的身子,无数个话筒被递到了我们的面前,我害怕得抓住了孩子们的手,不断大声的斥退着那群记者,心中惶恐不已,连呼吸都变得艰涩无比,甚至,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比较好,可是,在这样无比恐惧害怕的情况下,却没有人在对着我伸出一双大手,将我牢牢的抱在怀里。
我记得,那时候的霍予琛,告诉我,他也觉得我脏,可是,他愿意接纳我的一切。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我,其实那晚凌虐欺辱我的人,就是霍予琛本人……
脑袋像是被人从后面给用力的砸了一下,麻木的疼着,却反应不过来面前这个女人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满脑子晕乎乎的不断地回响着她刚刚说过的话。
——顾念,为什么你要嫁的人是他呢,为什么要嫁给把自己害成这样狼狈不堪的男人呢?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的。那个霍予琛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为了把你重新逼回到他的身边,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真是一个极端的魔鬼!
脑海里面嗡嗡作响,似乎又回到了婚礼上的那个时刻,霍予琛拿着戒指,郑重其事的告诉我,顾念,我们结婚吧,恍惚间又变成了牧师在我们的面前询问,让我们宣誓,我们一起喊着。
——霍予琛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的这位顾念小姐,做她的丈夫,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面,不论她贫穷或者富有,生病或者健康,始终忠贞于她,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我愿意!
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苏佳在人群之中穿着纯黑色的婚纱走了进来,嘲笑似的看着我,告诉我那些现在听起来完全不会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你以为你跟霍予琛是什么有缘分天定吗?哈,可笑,不过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谋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霍予琛应该是时刻关注着你的动向的,可是在你白白受了那么多年苦难之后,才敢伸出手去拉你一把,顾念,你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顾念,即便他再怎么宠你,你都不能否认,这个男人,心思精明缜密的吓人,你怎么知道你们三年之后的相遇不是他的精心谋划?顾念,别傻了……
或许,或许,霍予琛他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
我下意识的软了下身子,眼神晃动的厉害。
“念念,离开那个男人吧,他什么都愿意给你?别傻了,你从最初开始,不过就是他人生路上的一颗棋子,就像当初,霍予琛是多么喜欢沫年,最后呢?还不是弃之如履?”
李翠荣看着我,粗粝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索着我手指上的结婚戒指,眼神越来越没有焦距的说道。
“不,不是真的,你说的这都不是真的……”
我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骤然推开面前这个看起来衰弱到不行的女人,看着她凄惨的模样,唇瓣颤抖着叫喊着。
“你在骗我,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霍予琛怎么可能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会?!
他,他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待我的,他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他心机深沉,但是,对我向来不会如此的。
如果那天欺负我的人真的是霍予琛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将视频播放出去的,那个男人小心眼的很,从来都不希望别人看到我的任何地方,恨不能把我牢牢地藏起来,有着呢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我腿软的连连后退,直到跌坐在了沙发上,久久没有办法回过身……
“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情的,你结婚了,跟那个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霍予琛,结婚了,我实在是没有理由让已经变得如此幸福的你,知道这一切的,但是……”
妈妈的话一顿,她暗淡灰白的眸子转了转,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你有些凄苦。
“但是,如果,霍予琛真的是你的良人的话也就算了,可他不是!念念,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跟霍予琛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你的一生都会存在欺骗和利用之中,像是霍予琛那样的男人,根本,就不会用所谓的真心去爱一个人的!所以,别傻了,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