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我早就习惯了霍予琛的体贴和细致入微，可是，今天，当霍予琛这样温柔的提醒着我以后要记得先吹头发在睡觉的时候，我的心里顿时涌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说不上来的惆怅，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我的世界里面消失一般。
我下意识的握住了霍予琛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口道，“没关系的啊，以后，不是会有你吗？即便我忘记了要吹头发，有你在，也会提醒我的，不是吗？”
霍予琛在我的身后，依旧手指灵活的拨动着我那湿漉漉的头发，只是，对于我的话，他并没有立刻回复，反而是顿了顿，这才缓缓开口道，“但是，我总会有段时间，没办法陪在你的身边的。”
我微微敛下了眉眼，是啊，会有段时间，霍予琛没办法陪在我的身边的。
到时候，我就要学会自立自强，什么都靠自己了。
明明这样的时光不会太长，可是，不自觉的我的心里还是变得难过了起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只是去日本小住，又不是说以后就我自己在哪里了，你弄得这么苦大仇深，这么伤感的，我会舍不得离开你的，予琛。”我微微抬起头，抱住了霍予琛的脖子，笑了下，缓声说道。
霍予琛漂亮而深邃的眸子里面飞速的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邃的光亮，随即，他抬起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低声在我的耳边开口道，“念念，你要记得，在我这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霍予琛已经将手里面的吹风机收了起来，目光低垂，微微侧过身子，语气淡淡的，像是在交代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一般，浅声开口道。
“洗衣机，微波炉什么的，如果自己不会用，就找家里的帮佣，我会安排人晚上留下来陪你一起，所以，打雷下雨，你不用害怕，因为担心你无聊，所以，我也早在那边给你安排了很多兴趣班，什么插花课，烹饪课，瑜伽课，如果你有其他感兴趣的课程，你就去报名……”
霍予琛絮絮叨叨的跟我说着他的安排，我坐在一旁，竖着耳朵，像是听着谆谆教导似的听着他说话。
“那边的气温比我们这边偏低，你出门记得多穿衣服，在家里的时候，记得关好门窗，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家里都是全方位安装着监控的，所以，你放心，你那边出一点事情，我这边都能知道，所以，别害怕，念念……”
“我知道啦，你干嘛啦，一个好好地家，弄的跟防备恐怖分子似的，何况，我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保镖跟帮佣，你不用这么担心我的啦……”我笑着摸了摸霍予琛的手指，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温暖的笑意，随即，我抬起了手，揽住了霍予琛的脖子，撅了撅嘴巴，道，“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去日本看我嘛！”
霍予琛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沉寂良久之后，霍予琛才抿着唇，淡淡的笑了下，“很快，念念。”
我看着霍予琛的脸，第一次觉得陌生。
以往的霍予琛，脸上的表情虽然深邃不已，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
直白的让人觉得他只是随口的安慰。
我在心里默默地应和着霍予琛的话，可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霍予琛会很忙，忙着处理那么多的事情，还要忙着照顾三小只，霍家那边也不能不顾，这么一想——
好像是这样的。
我并没有将这个时候的不安和心悸放在心上，也绝对相信霍予琛只是有事情要在国内忙。
“你的身体不好，阴天下雨不要出门，吃东西的时候注意营养均衡，大姨妈快来之前的一周，不许吃凉的，不许随随便便的在半夜吃零食，不许因为吃零食而耽误了吃饭，晚上要早休息，不许熬夜，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告诉家里的帮佣，然后去医院看病，明白了么？”
霍予琛干脆坐在了床边，跟我的手指十指相扣，然后，像个念经的小和尚似的嘱咐着我。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然后“嗯嗯啊啊”的应和着。
霍予琛也不理，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出门的时候注意安全，家里的道具和天然气什么的不要碰，冰箱里面的东西只能放新鲜的水果蔬菜，隔夜的菜，不许再吃了……”
耳边霍予琛的絮絮叨叨还在继续，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走了一天的路让我彻底的累坏了，我缩在霍予琛的怀里，随着他一字一句的重复着那些对我的担忧和关心，而逐渐的陷入了深深的睡眠当中。
一夜好梦，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在去机场的车子上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霍予琛正坐在我的旁边，翻看着今天早会上要说的内容，笔记本半开着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耳朵上别着蓝牙耳机，手指却在手机上飞速的运转着，似乎是在跟那边的人交代着今天的任务。
霍予琛应该担心他说话会吵醒我，所以，让秘书跟他打电话汇报工作情况，而他则用文字输入告诉对方，应该做什么，或者说是怎么样做。
你看，霍予琛的细心和体贴无处不在，怎么能不让人感动？
“予琛……”我揉了揉眼睛，从霍予琛的肩膀上坐了起来，看着他精致的侧脸，打了个哈欠，叫了一声霍予琛的名字，“我都没洗漱就被你送上车了，现在好难受啊……”
浑身黏糊糊的，也没有洗个澡。
霍予琛这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订了这么早的飞机票，非得逼着我这么早走，那种样子，就像是巴不得我早点离开一样，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忍一忍，到了日本那边，你想做什么都行。”霍予琛目不斜视的说道，眼睛却是始终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好半天之后，霍予琛才低声问了一句，“顾念，你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吗？”
我敢发誓，这句话，霍予琛从三天前到现在至少问了我二十遍了！
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我被他养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独立生存了，是吗？
真的会是……
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表情郑重的开口道，“我发誓，我自己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白纸养的又白又胖的，好不好？”
听我这么说，霍予琛才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似的，点了点头，暗自低声道，“那就好……”
那就好？
那就好什么？
霍予琛一天不来，我就一天过不好，但是，这些话，我可不想跟霍予琛说，省得他又分心工作。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命运在馈赠我礼物的同时，也给与了我一场无与伦比的绝望，以后的以后，我曾经无数次的询问我自己，那样的结果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又真的是霍予琛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从开始到最后，我都不知道。
或许，我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成长，也永远都无法成长。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多久，便停在了机场外面。
我从后备箱那里拖着行李箱下来，看着迟迟没有下车的霍予琛，有些诧异的开口，“你不送我进去了吗？”
霍予琛将车子的车窗摇了下来，然后，目光灿然的看着我，“我公司还有事情，要回去一趟了，你自己上飞机，可以吗？”
我自己上飞机？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可能会觉得霍予琛这样的安排，完全没有问题，毕竟，在以前的我的眼里，霍予琛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工作可以说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所以——
他会选择先开会，后管我，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不仅仅是要自己去日本，而且，昨晚这个男人还在各种嘱咐我这个嘱咐我那个，还生怕我照顾不好自己，现在却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让我自己去？
我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感，便将行李箱丢在了一旁，撅着嘴巴，有些撒娇似的询问道，“难道，你就不能下车送送我吗？会议不能往后推迟一小时吗？你以前都可以为了我推迟的，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而且，我现在去了日本，也不知道，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相见，就这样，你都不送送我的吗？”
霍予琛说不送我的事情，着实让我觉得不开心。
所以，说话的时候，那种委屈抱怨的语气便强烈了些许。
像是受不了我委屈的样子，霍予琛便将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了下来，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之后，才微微的叹了口气，道，“走吧，我送你进去。”
闻言，我扯了扯自己的唇角，开心的提上行李箱，便跟在了霍予琛的身后往机场里面走。
我在一旁唧唧喳喳的跟霍予琛说着话，而霍予琛却像是不在状态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我。
我的心里难受，却还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落差，想了想，发现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便跟霍予琛说我去一样洗手间，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
霍予琛点了点头，说，“好，快去快回。”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霍予琛在打电话，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白皙的手指举着手机，薄唇微微抿成了一条直线，弧度很浅，看的出来，霍予琛的心情并不好。
我心里一酸，连忙上前，一边随着霍予琛的步子往前走，一边想方设法的逗弄着霍予琛开心，只是效果并不明显。
“……你不知道，上次的时候，安安还把秦少倾白色衬衫上面用水彩笔画满了画，那衬衫是秦少倾第二天要穿的，他第二天起来看到的时候，连眼睛都绿了，笑死我了……”
我将自以为好笑的笑话讲给霍予琛听，可是，霍予琛不仅面无表情，甚至对于我的话题爱答不理的。
“你到底怎么了？跟你说话也不理，是不是因为我刚刚提起了秦少倾？我是故意提他的，因为以前提到他，你多少会有点情绪上的波动，可你今天，什么表情都没有，就知道摆着一张臭脸！”
我追上霍予琛的脚步，站到了他的旁边，看着他阴沉着一张脸的样子，不期然的皱了皱眉头，好商好量的说道：“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跟他接触，那我以后就对他避而不见……”
闻言，霍予琛原本迅速往大厅的中央走的步子突然顿住，他转过脸来，探究似的深深地看着我，哑声道：“顾念，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强势？”
委屈？强势？
霍予琛怎么了？
“什么？予琛，你这是在说什么啊？你怎么了……？”我一脸诧异，我不理解为什么刚刚还一脸沉默的男人，怎么就突然声音沙哑的问我些这样的问题了。
“每次都这样为了我委曲求全，顾念，你真的甘心吗？”
霍予琛站在机场大厅的中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冷了又冷，脸色沉静的可怕，幽深的双眸里面是我所不能理解体会的复杂，那里有着绝望，悲伤，还有隐忍，唯独没有爱。
我的手指缩了缩，下意识的梗着脖子去看他，“你在说什么呢？什么甘心不甘心的，你是我的老公，我是你的老婆，我为了你而跟其他男人避嫌，这难道不应该吗？”
难不成我躲着秦少倾这件事情，在霍予琛看来也是错的？
我站在原地，明明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内心却莫名的觉得有些紧张和烦躁。
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才对！
霍予琛沉默了一会，越发冰冷的眸子转向了机场的登机口方向，好半天，才接话道：“顾念，如果我跟你的家人你只能选择一个，你会怎么做？”
突兀的一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开在我的头顶之上，震得我脑子都晕乎了。
“……”
我没接话，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话，只是有些诧异的看着霍予琛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咬了咬唇瓣，小声的叫道：“予琛……”
“回答我！”霍予琛突然开口，视线也骤然从忙碌的登机口转到了我的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锁定着我的脸，目光阴沉，声音沙哑的说道。
“……”
这个要怎么回答？
一个是生我养我给了我活下去的权利的家人，一个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这个要我怎么样去选择才是我不违心不后悔的选择？
“怎么不说话？”霍予琛的脸色沉了沉，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他看着我，替我把后面的话给说了出来，“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有事情瞒着你了是吗？可你还是选择跟我结婚，你甚至在苏佳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依旧义无反顾的跟我结婚。”
“……”我的睫毛闪了闪，灵巧的躲开了霍予琛那热烈的目光，我看着地面上自己的脚尖，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可是握在身侧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指甲嵌进肉里的感觉，有些疼。
是，我承认，即便李翠荣没有找到我，告诉我那些事情，我依旧——
能够从霍予琛的日常表现里面敏感的猜测出来霍予琛是不是对我有所隐瞒些事情。
“你说你选择我，放弃你的家人，你跟着我毅然决然的回去苏家，一门心思的想着帮我夺权，你伪装的很好，每天都是眉开眼笑的，会开玩笑，会撒娇，会跟以前一模一样，但是……”霍予琛骤然上前，一把握住了握的手腕，眼神灼热的看着我，更是逼迫着我去看他。
“予琛，你做什么啊，你弄疼我了……”我挣了挣自己的手腕，没有挣脱开。
“但是，顾念，你会在半夜因为噩梦而尖叫不已，你会因为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胡思乱想，你会站在马路中间，看着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发呆，我很多时候，都在害怕，害怕哪一天，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突然就冲向那些随时随地都能冲出来的汽车……”
霍予琛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握着我手腕的力道也不断的收紧，很疼，可是我已经震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无声的苍白了一张脸。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的某天霍予琛的眼角会有伤痕，那应该是被我做噩梦的时候无意识的伤到的。
“顾念，你不会明白那种一睁眼，发现你不躺在身侧的时候那种惊慌，你不会理解，当我看到你走神的时候，那种心疼，你也不会明白你噩梦连连的时候，我有多想放你走，你更不会明白，当我看到你服用安眠药的那一瞬间，那种揪心的感受……”
霍予琛突然抬起头，白皙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柔软的指腹轻柔的摩挲着我的下巴，眼神里面的宠溺逐渐的消失，也逐渐的转换成一种冰冷的寒意。
“……”我咬住了唇瓣，想要摇头去否认，可是我不敢。
“顾念，你不得不承认，选择跟我在一起，让你背负了太多太多的罪恶和压力，你把这一切都隐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落锁，怎样都不肯让我窥探。”
霍予琛定定的看着我，薄唇轻启，“你不让我接触这些黑暗的过去，不是因为你有多想让我安心，只是因为你厌恶霍家的人，更加厌恶喜欢着霍予琛的自己。”
“……”我的眼神微微晃动，闪过了一丝被揭露的黯然和内疚。
我想要努力的反驳霍予琛的话，我想要让他明白，其实我一点也不难受，一点也不委屈，可是，现在的我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否定的词汇来。
我只能这样看着他，只能这样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他越来越冰冷的视线和越来越紧绷的侧脸，无声的看着。
霍予琛则深深地凝视着我，很久之后，他的声音才缓缓的响了起来。
“顾念。”他叫着我的名字，“所以，这一次的选择，我来帮你做。”
他看着我，眼睛里面的忧伤和黯然浓郁的化不开，甚至遮掩了他双眸原本的光彩。
我的心口微微的泛着疼，疼得我想要立刻蜷缩起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因为我知道，我想解释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因为我，根本没有理由！
“少爷，少奶奶。”突然，耳边有熟悉的别墅司机的声音，“手续办好了。”
手续办好了？
什么手续？
霍予琛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怔怔的看着司机恭恭敬敬递过来的登机牌。
单程的，地点是日本。
“顾念。去了日本，就不要再回来了。”霍予琛扫了一眼我的面容，随即，冷声说道。
“做什么？予琛，这是要做什么？”我像是被人猛地从脑袋上狠狠地打了一闷棍，整个人头脑发晕得看着霍予琛，想笑却笑不出来的颤抖道：“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予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我们回家吧，好么？我不去日本了，我们现在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顾念，三年前，我被迫做了选择，三年后，开场由我决定，结束也由我来选择。”霍予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把从司机的手里夺过了机票，白皙修长的手指冲着我所在的方向伸了过来。
手腕上突然一暖，我一愣，看着突然再一次握住我手腕的霍予琛，正好撞见他眼神里面的那种决绝，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挣扎，人已经被他抓着往机场安检口的方向走去了。
“予琛，予琛！”我大声尖叫着霍予琛的名字，没有被握住的手不断地拍打着霍予琛的手臂，努力的想要挣脱霍予琛的牵制，“你放开我，我不走，陆云非，我不走，你听到了没有！”
“……”
霍予琛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依旧大步流星的往安检口的方向走。
“予琛，霍予琛！我不要，你要带我去哪里？啊？我不要，我不要去，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隐瞒你我的心结，我不吃安眠药了，不吃了，也不发呆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吧……”
内心巨大的不安让我完全不能够接受我跟霍予琛距离安检口越来越近的事实，我不断地厉声尖叫着，不断地拍打着霍予琛的手臂，我想跑，想要立刻跑的远远地，再也不要来到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