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时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木屐踩在寒冬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青萱苑外走去。
刘嬷嬷这才反应过神来。
今个可是四娘子出门的喜庆日子,要是真在这个档口上让六娘子去正厅晃上一圈,夫人说不准得剥了她的皮。
想到这里,刘嬷嬷忙不迭地奔出来挡在苏锦时和秋葵两人面前。
“六娘子,今个是四娘子出门的日子,您可千万别招出什么晦气来。”
她说着,又看向旁边的秋葵,斥骂道:“你个小贱蹄子,谁叫你起来的,快给老娘接着跪去!还敢撺掇六娘子去前边闹事,我看你是胆肥了?!”
秋葵的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就想朝苏锦时身后躲。
以前娘子头脑不清醒,她早就被刘嬷嬷打压惯了。
可是……可是现在……她颤颤地转头瞧向自家娘子,总觉得今天的娘子不一样了。不仅仅会说话……就连眼神都清明了不少。
娘子这是好了吧?
刘嬷嬷的目光也循着秋葵的一起,看向苏锦时。
却冷不丁对上一双冷寒幽深地眸子。
女子眸底深处酝酿着数不尽的杀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苏锦时这才开了口,道:
“我是主子,而你……是奴才。滚开!”
……
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滚开!
刘嬷嬷愣愣地将自己听到的这句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回过神来。
呦呵,一个傻子!
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傻子!就算是主子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瞧瞧她这几年的日子,整日龟缩在房里,吃的喝的睡得,哪一样能比得上自己这个奴才?
枉自己刚刚还被这傻子吓了一跳。
刘嬷嬷狠狠地剜了苏锦时一眼,嗤地一下冷笑道:“六娘子说得极对,您是主子,我是奴才。这主子要是上赶着去找死,奴才也拦不住不是!”她斜着眼,神情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这样的神情苏锦时是极熟悉的。
或者说,她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陈萱,是极熟悉的。
在过往的十几年里,她几乎日日都被刘嬷嬷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说话,平日里兄弟姐妹们都避着她厌恶她,父亲也从不踏进她的院子。牛鬼蛇神,谁都能欺侮、践踏一脚。
可是,那又怎样?
现在……活在这个躯壳里的是她苏锦时!既然占了陈萱的身子,那现在她就是陈萱!人若是再欺她、辱她,那便还之、杀之。
陈萱微微眯起眼睛,伸手将头上簪着的银簪子取下攥在手里。
刘嬷嬷见状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唉呀妈呀,六娘子……您、您这是做什么?莫不是病了一场疯癫得更严重了?!”
陈萱不置一词,嘴角却轻轻勾起一抹笑意。
刘嬷嬷看她这样,不由恼了,一个痴傻的东西,也敢吓唬她,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她一步上前,伸手就想把钗子夺下来:
“六娘子,乖乖地把钗子给奴……啊!哎呦……”
她话还没说完,冷不防地被人一踢,狠狠跌倒在了地上。
待她看清楚踹自己的人是谁,便愣住了,坐在地上也不起来,大声嚎啕:“哎呦,六娘子!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呐,六娘子疯癫了,要杀人了啊……”
秋葵听了这话,一下子急了。
“刘嬷嬷,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娘子哪里对你做什么了,明明是你先挡着娘子的!你可别胡说……”这杀人的话要是真被别人听见了,她家娘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秋葵说着,又急又恼地想上前阻止,陈萱却突然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陈萱居高临下,眸光幽冷,直直望向地上坐着撒泼的刘嬷嬷,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本不想杀嬷嬷的……”
幽幽低沉的女声,传入刘嬷嬷耳朵,‘嘎’地一下就让她把话全部哽在了喉咙里。
“本不想杀……”
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就想杀了?
刘嬷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六娘子迅速地俯身靠近自己,而后将手中的银簪子狠狠朝着自己刺下……
她只觉得后颈处一痛,便软软倒了下去,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