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的众人这才想起来,这陈家六娘……可不是、可不是个哑巴吗?
这……怎么说话了?
他们面面相觑,面露狐疑。
这边,陈六娘依旧跪伏在地上。
陈老夫人被儿子抚背顺了半天,终于喘过气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啪”地一声扔在陈六娘面前的地上。
她捶胸顿足,神色悲悯地哭道:“傻儿!傻儿啊!你这是说得什么胡话!秦小子可是四丫头的姑爷,你莫不是癔症了,犯的哪里的糊涂啊这是……”说着,拭泪吩咐身边的仆妇:“快把六丫头带下去,莫再让她惊扰了贵人们!”
立时便有婆子上前,掏了帕子想去堵陈六娘的嘴。
陈六娘却忽地一下站起来,唬得众婆子不敢上前。她转身,面向众人。
发丝凌乱,面色泛青,却眼神灼灼。
她回头看一眼神色惶急的秦昭清,道:“当年,秦郎君曾受过亡母的惠泽,秦家长辈知恩求报,签下一纸婚约,许我与秦郎君来日好结为夫妻。本是好事,却不曾想……”说到这里,她好似说不下去,声音哽咽:“四姐姐若真是与秦郎君有情,我便是如何也不会为难的……”
什么?……这都是什么什么啊?
众人的眼神在陈六娘和秦昭清的身上来回打了个转,顿时回过味来。感情,有婚约的是这两个人啊!
那……
众人的眼神又齐齐落在陈四娘的身上。
陈四娘打了个激灵,一张娇嫩如花的小脸涨得通红。
这陈四娘居然抢了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婿,可真真是不要脸呐!和那秦郎君还真匹配得紧。众人在心头嗤笑。
林氏急了,一步冲上前来,怒气冲冲地指着陈六娘:
“六娘,你莫不是想男人想疯了?秦郎君可是你四姐姐的姑爷,你癔症了?这样编排她?”
陈六娘却直直地盯着她伸出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的指头。
她唇角微勾,倏然起身,叹道:“母亲何必相逼至此?我原以为听您话,当个哑巴痴儿,或许能够相安无事。然而你一再相逼,如果……如果你只是要秦郎君这门亲,一句话拿去就是。”
周围顿时哗然一片!
原来这陈家六娘,并非真的痴傻哑巴,而是被林氏逼得!
原来这陈夫人林氏,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女儿谋一程好姻缘,竟要害她性命!
怪不得装不下去了。
摊到谁,谁也忍不了啊!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林氏手指颤颤,说不出话来。
她这些年虽然对陈六娘嫌恶厌弃,但是,天可怜见,她哑巴痴傻可是和自己半点干系都没有啊!
“我的意思是,”陈萱冷冷一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面色铁青的秦昭清身上:“秦昭清,当年我生母施手救你,从未想过挟恩图报。只是你秦家有心、父母有德,才有了那门婚约。可是——”
她话锋一转:
“既有婚约,你怎会不知要娶的是何人?可你所作所为,真教人鄙夷!”
“见我痴傻,转而默许四姐替婚之举,是为见色忘义!”
“视父母之言所定媒妁而不见,是为不孝!”
“背弃所立婚约,瞒天过海,蒙骗世人,是为不忠!”
“纵然你连中三元,前程似锦,但我陈六娘所要的夫婿,或热血仗义,或重情重义,或中正平和!文可定天下,武能镇国门,品性德行,更要日月可昭,无可愧于天地!”
“像你这等见色忘义不忠不孝之徒,”陈六娘凝目,喝道:“岂可配我!”
像你这等见色忘义不忠不孝之徒,岂可配我?
岂可配我!
言犹在耳,势若惊雷!
谁能想到这体孱娇弱的女子,竟敢于大庭广众之下,抛下如此掷地有声的疏狂之语?
片刻沉静,已有人拍掌叫好!秦昭清面色青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似叫人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放肆!”林氏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么一闹,她母女俩今后算是颜面扫地名声败尽。她颤巍巍地指着陈六娘,喊道:“你这傻儿,我待你视如己出,你为何要这样毁我母女的清白?!来人啊,把这个疯子给我拉下去!”
“不必了!”陈六娘笑了笑,转而对着陈老夫人施礼,淡淡道:“祖母,毕竟她是我母亲。人可不仁,我却不可不义。四姐姐与秦昭清也算得上情投意合……这婚事,我便拱手送她。”
而后对着惊震地说不出半句话的陈四娘和秦昭清,笑道:“六娘便在这里……祝两位白头偕老、并蒂荣华。”
说罢,人群尚未回神,陈六娘已拂袖而去。
秋葵忙忙跟在后面,小跑出来。
她此时满脑乱乱,看着前面缓步而行的自家娘子,神色复杂。
一个人……
真的可以装傻卖痴这么多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