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侍郎被连夜“请”进了宫,连句话都没顾得上给家里的主子们留下。
陈老夫人听闻消息,顿时喜上眉梢。
她虽久不问府中事,然而朝廷的动向还是格外留意的。陈侍郎任职所在的礼部,目前礼部尚书刘源因年纪老迈,听闻已上书告老。眼馋这个礼部尚书位置的人很多,陈侍郎虽为右侍郎,但并不具有多少优势。今日圣上召见,莫不是想要议一议此事?
她连忙找来管家,吩咐一番。陈家一夜之间忙碌了起来,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
林氏也是眉开眼笑,夫君如此了得,她倍感骄傲。暗自得意当年自己眼光毒辣,手段果决,看准那林珺月活不长久,在家中力排众议嫁给夫君,方才有今日之荣光。
长夜漫漫,但陈府之内,人人都不觉得困倦。只是左等右等,仍不见陈侍郎身影,陈老夫人心中着急,已派了好几次下人前往巷子口打探。
倏然,马蹄急骤,惊雷一般打破黑夜寂静!
陈府众人皆被震得精神一凛。
火把通明,金色盔甲闪耀光辉,一行金吾卫士兵强行闯入陈府!
为首的年轻人,白净面目,凌厉眸子环顾一圈,对着陈老夫人道:“末将金吾卫副将王维文,奉旨而来,还请陈老夫人见谅。”
陈老夫人心中“咯噔”沉了一下。
还没开口,王副将便又问道:“敢问陈侍郎继室林氏可在此?圣上召之入宫。”
“妾身在呢、在呢!”林氏还以为夫君荣升,连带着圣上要赏赐她诰命身份,忙不迭站了出来,小跑到王副将面前。
王副将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欢天喜地的女人,道:“事不宜迟,还请夫人随我入宫。”
“好、好好!”
金吾卫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刻钟,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陈老夫人失神了好一阵子,竟然面如土色。她招来管家,有气无力地说道:“把红灯、绸缎这些布置都撤了吧。”
管家愣了一下。这才刚布置好的就又要撤了?
当下小心翼翼说道:“老夫人,这会老爷还没回来呢?等回来了,张红挂彩,多喜庆啊,也好庆祝庆祝……”
“庆祝什么!”陈老夫人眉头一挑,声音忽然拔高了,一杖重重砸在管家身上:“若是荣升,怎么不是宫中公公前来宣旨?看清楚了,来得可是金吾卫、金吾卫啊!你见过哪户人家擢升是让金吾卫半夜踏马而入的吗?!”
……
一个时辰前,皇宫里。
林老国医撅着胡子,瞪着陈侍郎:“陈禀元!六娘的事儿你今个要是不给老夫交代清楚,咱们没完!”
相比林老国医的急态,一旁跪着的陈侍郎则显得淡定多了。
只见他面沉如水,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林老国医:“不知岳丈大人所谓之事,到底……是何事啊?”
他是礼部侍郎,说话一向文绉绉的。更何况还是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林老国医只觉得自己一个闷棍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胸膛一鼓一鼓。
“陈禀元你个小儿!害死了玥娘不算还想害的六娘……”
陈侍郎这次眼神都没给林老国医:“岳丈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玥娘去了是她命该如此,与我何干?至于六娘,我陈府可曾少她一口吃喝?”
“你、你……”林老国医气急,没想到这陈禀元竟然是个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听见旁边传来一个低低的笑声。
“陈侍郎这意思是谁若嫁给你,死了那也是她自己活该?”
“谁若是做了陈侍郎的子女,给一口饭吃就算是够了?”
陈侍郎抬眼,却见宁王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面色诚恳地赞道:“本王觉得陈侍郎说得特别有道理!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这么干脆!”
陈侍郎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伏地不起,沉声辩道:“吾皇明鉴,臣、绝无此意!”
天见可怜,他从进入紫宸殿到现在,根本不知道林微和这老东西是发了什么疯!
“陈爱卿,老国医击钟鼓鸣冤,告你陈家抢亲兼、图谋害死他外孙女,可有此事?”
陈侍郎刚正不阿,掷地有声地辩驳道:“臣,指天发誓、绝无此事!”
林老国医在一旁听到,肺都快气炸了,当下也不管庆文帝在场,喝道:“混账东西!快、把人给我带上来!”
他说的自然不算数,值守太监看了看庆文帝,见庆文帝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方才用细锐声音喊道:“把人带上来!”
金吾卫拖着一个粗布青衣的中年男子进入。那男子是陈府外院的一个小管事,他一见到上首坐着的庆文帝,再看到跪在下面的自家老爷,顿时双腿发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他结结巴巴道:“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全是夫人、是林氏指使小的找人烧了玄清庵西厢院啊!她说要烧死那个傻儿、省的她再留在府内碍眼!小的、小的只是个下人,哪里敢忤逆主子的话啊!圣上饶命、饶命啊!”
天可怜见,他要是知道只是想弄死个傻儿、竟然会闹到皇上这里,打死他他也不敢啊!
陈侍郎如遭雷击,面色青白,双肩微微颤抖!
夫人……是夫人指使他烧了玄清庵西厢院?烧死六娘?!
“陈禀元,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陈侍郎冷汗涔涔,眼睛飞快地眨动,乱成一团的脑子一片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却听这时候,殿外传来声音。
“禀圣上,陈府林氏带到!”
“宣。”
林氏装腔作势地端着架子走了进来。只是她一进殿门,便看到陈侍郎神色惶惶地跪在地上、几乎瘫软,又见一脸怒气瞪着自己的林微和,以及当初她派去办事的管事张青,顿时明白了过来。
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噗通一声软在地上!
“圣上,臣妾不认识此人啊!”
话一出口,陈侍郎像叫人给抽了骨头一般,彻底瘫软在地。林氏亦惊觉说错话。她自己府上的人她怎能不认识?为了脱罪竟然直接否认了。她顿时吓得扑在地上痛哭不止!
真相大白。
“好了,朕乏了。”庆文帝摆了摆手,淡淡地道:“陈侍郎,你管教无方,念在你忠心为朝廷,亦不知情。暂且不将此事外扬,暂留职位,静观一些时日。至于林氏,罚三十大板、并降为妾。”
林微和不满极了,失声喊道:“圣上!”
“朕还没说完!”庆文帝又摆摆手,道:“老国医,你们毕竟还是亲家,以和为贵。当朕答应你,半年之后,朕召你和你外孙女一同入宫,届时,若再听到陈府半句不好,朕即刻将陈侍郎革职,将林氏打入死牢!君无戏言!”
还没等林微和和陈侍郎反应,他已懒懒挥手,道:“今日之事,就这样吧。都退下吧。”
天子之威,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