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凝固。
“六娘，对于五郎刚刚讲的，你可有什么想说的？”陈侍郎看着陈萱，眸子微眯。
陈萱拿起一旁的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将碗放在了桌子上，闲闲地向后一靠：“六娘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说。”
陈侍郎双手负在身后，看着无事一般的陈萱，更为火大：“很好，很好，陈六娘，你现在是完全不将我，你祖母，陈家放在眼里了！”
陈萱挑眉，眼里带了些戏谑：“嗳，父亲怎么能这么说呢？搞得好像六娘曾经将你们放在眼里似的。”
林姨娘闻言亦是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傻儿，如今怎么如此胆大？居然敢说出这种话？
陈侍郎气得似乎眉毛胡子都抖动了起来。
这个傻儿！先是大闹婚宴，坏了四娘好好的一桩姻缘，让陈家成了名门世家中的笑柄；又是告御状，使得他不得已赋闲在家；现在又因为一个丫鬟搞出这等子事来……真真是，不将他的威严放在眼里！
“不就是一个丫鬟，嫁了也便嫁了，六娘何必如此呢？如今林老国公被圣上派遣去了正患疫疾的河西，也是凶多吉少，六娘也就只有我们这些家人可以依附依附了。”林姨娘上前一步，抓住了陈侍郎的一只胳膊轻轻摇了摇：“老爷也不要说六娘了，六娘小孩子心性，老爷也要与一个稚子计较不成？”
陈萱冷笑。
林姨娘这番话说的高雅，其实旨在警告陈萱：你的靠山林国公触怒了圣上，已经被遣去了河西，我劝你最好乖乖的，不然就你一个黄头小儿，陈家要整治你也是弹指的事情。
在场的人也都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神色不免变得有些微妙。
陈长荀冷哼一声，有些鄙夷地看着陈萱：“你最好给祖母和姨娘乖乖叩几个头，好好道个歉，不然有你好看。”
陈侍郎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半年后那个约定，且林国公也不是一定不回来，这样一来，他总归是有些忌惮的，而陈长荀就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台阶下。
只是陈萱并没有像他们臆想中的那样马上跪下痛哭流涕地认错，而是轻轻的笑出了声。
“呵，叩头？你还真是看得起你的‘祖母’跟‘姨娘’啊。六娘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呢。可否请‘哥哥’指点一二？”
她的“哥哥”两字咬的极重，陈长荀的脸一瞬间便变得五光十色，十分有趣。
“你……朽木！”陈长荀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紧握着拳头狠狠地转过了头。
陈侍郎面色刚刚缓和的脸又黑了下来：“陈六娘，你不要不识好歹！”
陈萱好像懒得看他似的，转过头轻轻挥了挥手：“父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六娘饿了，还想着吃饭呢……秋葵，一会儿咋们做只叫花鸡吃。如何？”
秋葵低声道：“全听娘子的。”
……
陈侍郎面色更差了，陈老夫人的面色也极差。
林姨娘见状，扯了扯陈侍郎的袖子，轻声道：“老爷，反正现在陈六娘也无林国公给她撑腰，老爷不如施施威，小小地惩罚她一下，让她对陈家恐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目中无人，不将老爷与陈家放在眼里。”
陈侍郎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林姨娘眼中笑意更甚。
陈萱，若不是你，我的四娘也不至于成今天这个状况。
你等着吧，你给四娘的，我一定一点一点讨回来。
陈侍郎转向陈萱，目光冷厉：“陈六娘，没想到你这么不知悔改！给我去祖宗祠堂闭门思过，再把《女则》《女戒》各抄一百遍，完不成不许出来。”
在场的人都有些幸灾乐祸。
这陈家里，有谁不知道这个痴儿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就算痴儿如今不痴了，书画这种需从小练起的活记，也指定是做不好的。就算在祠堂里关上个十年半载的，也指不定抄的完呢。
陈萱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林国公不过刚刚被圣上派去河西，这帮子人便迫不及待地给她下马威了。
好，好，好的很。
只不过她可不是陈萱，那个痴儿，会乖乖的任他们摆布。
她是苏锦时，曾经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曾经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奉上了一切，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如今没有人，可以左右她。
陈萱微笑抬头，直视着陈侍郎：“若是我不呢？”
陈侍郎冷哼一声：“那便让陈家的侍卫，将你丢出陈家！”
陈萱脸上的笑意更甚，明明是极为好看的一张脸，却无端让人觉得冷寒刺骨。
“不用麻烦父亲了，六娘，自己走。”
然后陈萱便带着秋葵走了出去。
随后，陈侍郎亦黑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门，便传来了一阵桌椅板凳被甩向地面的声音。
陈萱正在收拾东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她眉头一皱。
又有人来闹事了？
她扬声问到：“秋葵？怎么了？”
“娘子，”外面传来秋葵的声音：“是顺哥儿，一听得娘子要走，便非要跟着娘子一起。”
顺哥儿？
陈萱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憨厚的脸，眉毛微微挑了挑。
她走出门，便看到了跪在门口的顺哥儿。顺哥儿也看见了她，框框就叩了两个响头：“娘子，娘子就让奴才跟着娘子吧。”
后面是顺哥儿的父母，也是这府里的下人，正面色苍白地推搡着顺哥儿。
“你要跟着我？你可知，跟了我，定是没有陈府这般气派的。”陈萱看着顺哥儿，道。
“六娘子……顺哥儿这孩子，我们老两口就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多有溺爱，今日打扰了六娘子，我代他给六娘子赔个不是……”顺哥儿身边站着的一个婆子白了脸，也叩了两个响头，然后回头又推了两下顺哥儿：“顺哥儿啊，咋们就回去吧，啊？”
刘嬷嬷的惨像，她至今也不敢忘。她就这一个儿子，只求他平安一生，可是万万不敢再交给陈萱了啊……
“娘，我愿意跟着六娘子！”顺哥儿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转过头坚定地对婆子说道：“您就别管了。”
陈萱兴趣盎然的看着这母子二人许久，转过身回了屋。
“既然实在想来，便收拾东西准备吧。”
顺哥儿一脸喜色，又一连叩了几个头，而一旁的婆子则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浑身的气力，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掩面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