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二夫人周氏端着茶杯的姿势定住了,她皱着眉头问:“陈六娘要她母亲的嫁妆单子?她想干什么?”
江嬷嬷低眉顺眼地站在二夫人周氏面前,脸上带着嫌弃,低声道:“夫人,莫不是那傻子想夺回自己的嫁妆吧?还真是傻,她能守得住才怪!”
“不知好歹的老东西,撕烂了你的嘴!”周氏瞪眼骂道:“你当六娘还是当初那个六娘?如今有圣意撑腰,就连老夫人都要让她三分,你再敢这样说,叫她听见了,祸从口出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江嬷嬷寒蝉若噤:“是、是、夫人说的是……”
二夫人周氏沉吟片刻,放下了茶,讥讽地笑了笑:“她要,那就给她吧。按理按法,那也是她的。”
按元庆律例,妻入夫家,嫁妆由夫家暂代,但终是归其女儿所有,以备出阁之资。只是陈六娘向来痴傻,这份嫁妆自然而然也归到了陈家掌管。
江嬷嬷吃了一惊:“可是夫人,这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何况,别的不说,那碧荷绸庄可是盈利极好的,如今祥荣斋向着林氏,不听咱们使唤,再少了一个绸庄,这……”
二夫人周氏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便宜她?她算个什么东西,半年之后,陈家平安无事,她就什么也不是了!凭什么还敢占着绸庄?”
“那夫人的意思是……”
“先让她折腾,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能耍出什么花样来?真当金银这般好赚?等到经营不善,我们自然有理由收回。或许……她心高气傲,想做最后一搏,届时我们借她一些银子,用那绸庄抵押,等她一败再败,绸庄,也就不是她的了。”
江嬷嬷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夫人高明!”
周氏得意洋洋,却见江嬷嬷老脸又有些许担忧之色:“可是夫人,万一……那六娘子将绸庄做好了呢?”
周氏噗哧一笑,乐了。
“生意之道,天时地利人和。这人和,我们不想和,明里暗里一些手段,凭她不谙世情的丫头,还能兴出风浪来?”
……
林珺月留给女儿的嫁妆不算丰厚,且,这么多年早被陈家给掏空了。余下能看上眼的也只有一个碧荷绸庄。
出乎所有人意料,陈六娘在拿到嫁妆单子的第二日便向陈老夫人提出请求。要求将碧荷绸庄归入她的名下,鉴于她尚未出阁,她愿将嫁妆其他产业全并入陈家,日后嫁人无需陈家出嫁妆。做为交换,碧荷绸庄归陈六娘一人所有,盈亏自负。
这请求委实太过大胆,但是一来陈六娘如今手握陈侍郎仕途前程,二来这提议对陈家利大于弊,损失一个绸庄,却拥有了林珺月的其他嫁妆,固然那些产业光景不好,但老夫人还是拍板定下了。
秋葵对此很想不通,她整夜都在问自家娘子:“娘子,这也太便宜别人了吧!那些可是夫人临终前留给娘子你的呀!就算再怎么不好,好歹也是娘子你的产业!”
陈六娘勾唇一笑,眼神淡若流波。
她说:“秋葵,我母亲留下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让他人拿走。”
二夫人周氏这几天神清气爽,她运筹帷幄,接下来,只要看着陈六娘如何将碧荷绸庄给败了就好。甚至,连底下的人她都让江嬷嬷打了招呼,所以她很笃定,那些绸庄的管事没一个会听那傻子的话。
傻子要往东,那些人就一定会往西。
供货的商家,不会再给她上好的绸缎,更会抬高她的价钱!那些客户,买到手的,也只会是粗制滥造的绸缎,再花钱找几个人去绸庄外闹上一闹,哼!
不需要多久,碧荷绸庄就得名声尽丧,那时候,才轮到她出手了。
乳臭未干的小娘子,拿什么和我斗?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二夫人周氏无比地肯定这一点。
然而她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陈六娘还真的兴起了惊涛骇浪!
这日午时刚过不久,茶杯破碎的锐响就在二夫人周氏房中炸开!
“什么!你说什么!”
周氏霍然站起,差点就要跳了起来,瞪大了眼,满脸震惊:“你说陈六娘把所有绸缎都按市价的五成卖了,包括此前那些上好绸缎?!”
“可不是吗!”江嬷嬷幸灾乐祸地道:“现在全城的姑娘们都往那里抢呢!短短两天,就几乎把存货卖空了呢!夫人,这每卖出一匹,可都是在贴钱呢!”
“还不止呢!听说那六娘子还要把绸庄的人全都打发走呢,另聘新伙计。有相当多的,是林家的呢。嘿嘿,我看她那什么付人家工钱!”
周氏气得直跳脚,见江嬷嬷一脸开心,一耳光就甩了过去!
“蠢货,她那赔的可都是我陈家的钱!我要一个卖空了的绸庄有什么用!”
江嬷嬷还在愣神,周氏已经坐不住了。
“走,去青萱苑!”
一见到陈六娘,周氏就已经叫开了:“哎哟我的六娘子啊!你怎么可以胡闹呀!”
陈六娘不紧不慢地吃着茶,漫不经心地道:“二婶这是怎么了?”
“你把绸庄的绸缎全贱价卖了,还遣散了全部伙计!这还不是胡闹吗?!”
“二婶,那可是我的绸庄。我想如何,就如何。”
“哎呀,你……你……你说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陈六娘淡淡瞥了周氏一眼:“这不是如二婶所愿吗?”
“你,这……六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商户断我货源,伙计阳奉阴违,这是受谁指使,我不说,不代表我不会查。”陈六娘慢条斯理地继续吃茶,眸子抬都不抬,漠然道:“既然有人想和我赌一局,在这赌局中,自以为胜券在握。可我偏不,我掀了这赌桌,谁也没有赌局的臭规矩,公平公正,不破不立。”
周氏心中咯噔一沉,心虚地说道:“六娘,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都不重要了,是不是二婶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是我翻盘占了先机,胜券在握的……是我。”
“你不是问我有什么好处吗?其实很简单,我缺钱。五百两银子,卖了绸缎正好够数。”
周氏惊愕:“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陈六娘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周氏。看得周氏不知为何心里发虚。
她扬眉一笑,日光明媚,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梦幻般的金色。
“我要开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