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
本来还在训斥护士的徐金华看见这一幕，默默地转过身去。
梁迪生见状，轻声叹了一口气，走到我的身边，双手抓住我的肩膀。
“孩子没了，让她安安静静的走，好吗？”
这一刻我讨厌每一个人说话，每一个声音都让我汗毛发冷。
“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坚强的人，这一次我知道很难为你，但是你一样可以走出来对吗？”他按在我肩膀上的手用了用力，“接受现实吧！”
我却是摇头，仍就笑着，眼泪不断地落在女儿已经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上，抖动着嘴唇。
我女儿只是睡着了，这几天被我拖着到处走，她很累的。
她怕黑，怕一个人。这一整天都没有人搭理她，她一定是又累又怕，此刻只是想要睡会儿。
我告诉她，只要睡醒了妈妈就在她身边的。她这是在等着我回来找她。
“曦宝！”我时不时的唤她的名字，就在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吃蛋糕吹蜡烛。我还给她留了信，等着她十八岁的那年翻开。
眼眶好热，如煮沸水。
“宝贝，妈妈好好地在你面前了，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我用手轻轻地在她的脸蛋上捏了捏，触及曦宝的皮肤只是一片冰冷。
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硌牙声，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哽咽声。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像话的湿润着孩子的脸，心口的撕裂的痛渐渐蔓延到脑门上。
明明笑着，明明已经将最幸福的笑容都露出来了，为什么还是浑身颤抖不止。
“乖女儿，不要睡觉了，妈妈已经回来了，妈妈好好地回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一对一交换的游戏，我已经钱赚回来了，就不能等等吗？
徐金华转过身来，见梁迪生无法劝阻我，便走上前来，不忍的靠近我一些，伸出双手，“雯雯，听话，将孩子给我好不好。”
“你忘了，今天早上，你不是已经将孩子托付给我了吗？”
我避开徐金华的手，抬起眼皮，白大褂在我的面前晃动了两下。这象征着救死扶伤，如同天使般圣洁。可是为什么，这些天使们却冷漠到感觉不到一个孩子生命无声的流失。
多冰冷的房间，多冰冷的医院！
我抱着孩子站起来，身体猛地一晃，梁迪生伸出一只手撑住我这才站稳。
孩子身体是冰冷的，那么的小，那么轻。细细的胳膊垂落在身体两旁，轻轻地晃动着。
“别逞强，你知不知你大出血好不容易才保住你，你这样，会没命的。”
徐金华抓住我的手，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我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小小的眉毛那么浓密，脸上还有干了的泪痕。当时，她一定是怕极了。她一定无数遍的呼唤着妈妈快回来。
“命是什么？”
抖动着嘴唇问在场的人。
没有人回答我，沉默的叹息声如同一阵阵的从地狱冒出来的寒风，贯穿了我的身体。
一只手紧紧地搂住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女儿，我一个人的女儿。
腹部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粘乎乎的粘在我的手上。我却顾不得这么多，抬起一只手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她脸上所有的泪痕。
“一个人如果连为什么活下去都不知道了，命又是什么呢？”
我笑了，任由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任由周遭的眼神充满怜悯。
那种我曾经渴望出现的眼神，此刻真的有好多人愿意伸出他们那双高贵的手来扶一把我们这种蝼蚁。可我，不需要了，一点都不需要。
将怀中的孩子再楼的紧一点，一双双朝着孩子伸出来的手瞧上去多么的可怕，他们都想要将我们母女分离，多可恶。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虚弱的身体使得我只是站着双腿便不住地打颤，我不能倒下，绝不能。
很好，他们都是天使，穿着白大褂在人没了之后普度众生。只是对不起，吃了那么多苦，此刻就任我疯魔吧！
狠狠地咬了牙，憋住了一口气，不顾一切的往外面谁，谁挡在我的身前，我便会用力的将那个人撞开。
“快，拉住她！”
徐金华率先反应过来。
梁迪生登时追了上来，只是他们都低估了一个人的潜能。
我也没想到我还可以跑的这么快，步子迈的那么远。将所有出现在面前的东西都往后面推到，阻拦着他们追上我。
此时此刻，他们都是魔鬼，都想要分离我和曦宝。
我紧紧地将孩子捂在怀中往前面跑着，冲劲电梯拼命地按着关门的按钮。
门合上的时候，我瞥见梁迪生一脚踢开翻倒在地的垃圾桶往我这边阔步追来。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若是他进了电梯，我就一头撞在这冰冷的铜墙铁壁上。
四目交接，在看见我眼神的一刹那，梁迪生愣了神，一个稍微的迟疑，电梯门已然合上飞速上升。
耳边似乎传来电梯门被重物敲击的声音，但这些都是云烟。
门再次开了，天台之上真的很安静。
宽广的天台不足膝盖高的围栏，我一步步的往那边走过去，凉飕飕的风灌进我的衣服里面。
走到最边缘的地方，二三十层楼望着下面我竟然不觉得害怕，多神奇的感触，原来心死还能治好恐高的症状。
抱着曦宝跌坐在围栏旁边，矮矮的围栏没有任何安全感。这一通跑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抱着曦宝静静地看着外面。
“宝贝，快看啊！这就是我们活过的城市，除了钢筋水泥之外就只有色彩斑斓的灯光来填充缺失的温暖。可是曦宝，这些冰冷的东西真的会温暖人心吗？”
一阵一阵的眩晕让我双手发软有些抱不紧曦宝了，我的裤腿已被染红，就连曦宝的身上都染满了血味。
忍着痛俯身，在曦宝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而后一手抱着曦宝，另一只手撑着栏杆抖擞着站起来。
迎着风笑道：“我好可笑，我以为用我的命就能够换女儿一生无忧，却不想这是我做过最傻的决定。”
“我们都是彼此生命，缺一不可。曦宝，我怎么就忘了，没了我你又会多害怕呢？”
“别怕，妈妈来陪着你。你在哪儿妈妈就在哪儿，不管白天黑夜，妈妈都会牵着你的手。”
风吹得我牙齿都在发颤，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大喊：“记住，无论何时，有妈妈在，别怕！”
背过身去，抱紧孩子。闭上眼睛，慢慢的让身体往后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