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歌本能的第一个感知，就是冷。
这样的感知甚至让幽歌越来越明显地发觉身体因为寒冷而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喧嚣吵闹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地钻进幽歌的耳中，刺激着她的听觉。
偏偏，这样的认知，让幽歌心里疑窦丛生。
她，不是在中枪命中左胸后被人抢救中么？
“行刑！”
威严而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简短的话，语气之中满是冷漠。
幽歌在清晰地听见这两个字后，周遭的喧闹声愈加鼎沸。
眼皮显得有些重，但慢慢地，幽歌睁开了双眼，耳边不远处乍然就传来一声凄厉的稚嫩女声：“不！不要！爹爹！娘亲！”
那声音夹杂着哭声，拔高的音调满是歇斯底里的绝望。
幽歌转动着昏沉的脑袋朝身边看了过去。
入目的，是一个一身狼狈不堪的瘦小身影，素白而宽大的衣服越发显得那瘦小的人羸弱不堪，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地一样，一头杂乱无章的发，甚至几乎遮住了那人的全脸。
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甚至有些失神地直直望着前方，眼泪就那么肆意在脸上纵横。
那人素白衣服上大大的墨色“囚”字却也醒目而刺眼地映入幽歌的眼中，让幽歌顿时皱起双眉。
尽管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但是那人一身的装扮，哪里有半点她所熟悉的感觉，反而让幽歌觉得像是在电视里面所看到的古装打扮，就连那一身的素白，都透着古色古味。
这个意识产生，让幽歌顿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眸光一沉，心中惊疑炸开。
她自己居然也是一身一模一样的打扮！
再抬眼，幽歌目光望向前方，正是那瘦小女子刚才目光所及的地方。
映着鹅毛飞扬的大雪中，积了一地的雪，素白之中，大片大片的猩红更是显眼。
寒风刺骨地迎面而来，幽歌因为冷而越发不可控制地抖着身体，身体本能地反应，牙根冷得打颤，可是一双眼睛却显得炯炯有神，她眯着眼看着前面，寒风所带来的，除了冷冽，还有风中夹带的浓重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而对面那数具身首异处的尸体都在提醒着幽歌，接下来她的死法会是什么样的。
倏地抬头，刺眼的阳光顿时大盛，让幽歌有些睁不开眼，偏偏，烈日伴着大雪，感觉到的，除了刺骨的冷，还是冷。
“行刑！”
又是一声冷漠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
脑袋被人按住，幽歌下一刻就被一头按在了木桩子上，头被迫侧向一边。
“小四，小五，别怕！咱们乐家没有对不起郑国！死后到阎王殿上自有一番说法！”
幽歌听见身边有人说话，睁眼看去，是刚才尖叫着说话的人，此刻同样被强行按在矮木桩上，头发也因此偏向一侧，露出了大半张脸来。
那是一张还十分稚嫩的脸，脸上尽管脏污，但是幽歌能看见女孩眼里的绝望不复存在，而是平静，那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情绪，没有慌乱和恐惧，反而是多了不甘。
这样的眼神，让幽歌不由定定地看着女孩。
“小五，三姐会陪着你的。”女孩同样定定地看着幽歌。
幽歌眉头皱起，身后却传来一阵哭声，有孩子稚嫩的声音传来：“三姐，我怕。”
“小四别怕！”
头顶上却传来男子一声大吼，幽歌看不见，却能看见那自称“三姐”的女孩，身侧那刽子手也是同样一声大吼，慢慢地举起了手里的大刀。
幽歌目光微移，再看三姐的时候，就看见稚嫩的女孩眼里到底还是闪过一抹惊怕，可是却倔强地没有闭眼，而是决绝地咬着唇，眼睛瞪地大大的，不再看幽歌，而目光转向那对侧已经行刑之后，身首异处的屠场。
刽子手挥刀将要落下。
幽歌心中情绪却剧烈地起伏着。
能让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坚定而不甘地决然赴死，没有喊冤，这俨然就是有极大的冤屈在其中了。
身后的哭声愈发大盛，那是夹带了绝对的害怕，显然还有年纪更小的孩子也在这其中将要被行刑。
而讽刺的是，幽歌却能听见周围那些围观的人群，更加喧嚣的声音，里面分明是夹带了浓烈地怒火，似乎是将她们这些全部处决也不能平息。
“快行刑！乐家这些叛国的细作！都该死！”
“都该死！凌迟都不为过！”
“对！斩首还是太过仁慈了！凌迟！车裂！”
……
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幽歌听见三姐猛地拔高声音，高声辩驳着：“不是的！不是的！乐家没有叛国，没有！”
幽歌却似乎能感觉到那架在她脖子上的屠刀已经逼近自己的脖颈，下一秒就要让她身首异处。
突然，耳边有“叮”声传来，有些尖锐地刺激幽歌的耳膜，下一刻是利器落地发出的重响，人群中出现慌乱疑惑的声音。
男人浑厚苍劲的声音乍然高声响起：“王上旨意，刀下留人！”
而监斩台前，一人倏地站起，神色狠厉：“勿听他言，行……”
监斩官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利箭已从那人的眉间穿过。
“还不放下所有屠刀！”
男人浑厚苍劲的一声厉喝，吓得所有的刽子手都放下了手里的屠刀。
压制着幽歌脑袋的手已经松开，幽歌抬头寻声望去。
大雪苍茫之中，男人孑然伟岸地立于马上，视线有点远，阳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幽歌多少看清了那人的脸，约莫四十岁的年纪。
男人也似乎察觉到幽歌打量的目光，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眼，幽歌就被士兵推搡着带下刑场。
随着那已经死去的监斩官戛然而止的话一样，一场刑罚也就此结束。
……
铁链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骤然响起在地牢这最深处的角落，原本的寂静被打破，声音带动着回音震荡，让人莫名有些发憷。
也惊动了牢房里窝在暗处最角落的三个瘦弱身影。
幽歌倏地一下就睁开了双眼。
“快点。”狱卒显然不耐烦的语气，连带着用手里的刀柄敲打着狱门，发出一阵阵的“砰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