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也是一个好天气,秋风瑟瑟,吹在人身上痒痒的,并不刺骨。
莫寒云和靖荷旋今天回门,一大群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他们先是去祠堂祭祖,然后去正厅,拜过洛老王爷,最后就来别苑找靖荷,可她不在。
靖荷旋倒也不着急,笑着问边上的丫鬟:“大姐呢,大姐去哪了?”
一旁莫寒云也不说话,但眼神里的宠溺怎么也藏不住,任谁看他两都是小两口。
这时,何妈来了,何妈是从小看着他们几个长大的,又是靖荷旋的奶娘,所以更显亲昵一些。
靖荷旋一看到她,立马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来:“何妈,大姐呢?怎么一早就看不见她人啊?”
何妈自然不是不懂分寸之人,先是恭敬的对着莫寒云行礼:“见过三姑爷。”
而后,又转身,略带调教语气对靖荷旋说:“你啊,都为人妻了,怎么还不稳重点。”
话虽是这样,但眼神里尽是宠爱,笑着看着眼前一对良人,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随即眼神略微暗淡,说到:“哎,大小姐,当然在萱草堂啊。一早起就在弄那些萱草……”
靖荷旋和何妈道别后,拉着莫寒云便去了萱草堂,到了萱草堂,便看到靖荷碧宣一个人站在茫茫草园里,一身素衣,挽起袖子在给那些草浇水。
其实靖荷旋并不知道,大姐为何这样喜欢这一院的萱草,也不知道大姐为何时常眉头紧蹙,眼含悲伤,但眼神却冷冽,甚至有时候,她看着自己的大姐,都有些害怕。
“旋儿,寒云。你们来了!”靖荷先看到他们了,放下水瓢从草丛里走出来了。
靖荷旋立马收起刚才的沉思,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冲上去抱住靖荷:“大姐,旋儿都想你啦!”
靖荷眼含笑意望着旋儿,她长着一张标准的娃娃脸,大眼睛长睫毛,小时候自己并没有那样喜欢她。
可想到她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且已经嫁人了,还是莫名的有点感伤呢。
靖荷看着她:“旋儿,都嫁人了就要学着稳重一点,别动不动就撒娇,知道了吗?”
旋儿知道大姐是为了她好,就接着说:“何妈也说我,你也说我,难道我真的一点都不稳重吗?”
靖荷旋做难过状。
莫寒云走过来,一把揽住靖荷旋:“碧宣姐姐,其实旋儿,不用那么稳重也行的。”
靖荷看着莫寒云:“小寒云都长大了,还知道护着你媳妇儿了,不错。看来你小时候碧宣姐姐没有白疼你。以后照顾好旋儿,别让她受委屈,好吗?”
莫寒云挺了挺胸说:“我知道了,碧宣姐姐我一定会保护好旋儿,一定不让旋儿受委屈的。”
靖荷笑着看着他们两,眼神似乎已经飘向了远方,忽然回了神对靖荷旋说:“旋儿,你带着寒云去看看姨娘们,大姐去换身衣服,还有些事要去忙,中午一起吃饭吧!”
送走了他们两,靖荷在心里想:如果,我也在这般年龄嫁给你,现在会是什么幸福模样呢?
想着想着就听到裴炎浑厚的声音:“郡主,那人在宏祥客栈。但他今日早晨买了许多东西,还租了马车,可能是要离开洛城了”
靖荷听完,沉默了好一会:“裴炎,你说,他回来是想干什么呢?”
裴炎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机械性的回答:“属下不知,请郡主,恕属下愚昧。”
靖荷一阵冷笑:“裴炎,不怪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就像当时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走,是一样的。”
裴炎看着伤神的靖荷,眼神中充满了心疼。
靖荷再次开口:“裴炎,吩咐下去,那个人不用再盯着了。走不走都不要向我汇报了。”
裴炎看着她的背影,落寞又坚强,为她心疼又难过,他强忍情绪,机械的作揖:“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靖荷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暗自擦了眼角的泪,裴炎在靖荷心里,无疑是最信任的人,虽然他不善言辞,但却总在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挺身而出,帮助自己,看着他总能想起莫枫。
傍晚,送走莫寒云和靖荷旋,下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服侍各房的人洗漱就寝。
靖荷却独自一人骑马出门了,街上的莫微生看到了独自一人骑马过去的靖荷,猜到她去哪了。
靖荷出了城,一路向西来到一座山脚下,那里有座屋子,屋子并不大,却什么都有。
靖荷把马拴在马厩里,拿着手里的东西进了屋子,然后在里面忙忙碌碌的开始打扫,终于忙的差不多了,拿着酒和吃的来到了屋后,那里有两个木头做的墓碑。
其中一个写着“亡兄莫枫之墓”,另一个则写着“亡妹靖荷紫曦之墓”
她将贡品都摆好,然后把酒洒在两个碑前,自顾自的坐在地上盘起腿,一点不似平日大小姐的模样。
然后对他们说道:“莫枫哥哥,碧宣好久没来看你了,你不会怪我吧。我也很想来看你们,可我太忙了,忙的一天都不知道怎么过的就过去了。”
“什么?你问我今天怎么有空啊。今天我实在没有心情处理府里的事物,就想出来散散心,然后忽然想到,好久没来看你和紫曦了。”
不知何时,靖荷已经泪流满面了“莫枫哥哥,你知道吗,他回来了,他回到洛城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但自从见到他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好像又输了。
我知道,我不该原谅他,即使我现在知道,你们不是他杀的。”
说完这些,靖荷已经泣不成声,她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脸上泪水和酒水混合在一起,脸也已经通红了。
她又朝着靖荷紫曦的墓碑,说着:“紫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姐姐对不起你,十年了,姐姐却没能给你报仇,对不起……”
“够了,靖荷碧宣。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这不是你的错,这也不是赫连奕秋的错,是命运捉弄了我们而已。”
莫微生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冲出来,一把抓住靖荷大声怒吼到,他此生从未这样对靖荷说过话,但这时他早就忍不住了。
靖荷此刻也失了心性:“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赫连奕秋就不会来这,如果赫连不来,莫枫哥哥和紫曦就不会被杀,你的胳膊也就不会断,我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吗?”
她大声的哭泣,撕心裂肺的呼喊着。
此刻天已经灰蒙蒙的了,漫漫山野,只有她悲声哭泣的回声,一直飘荡在空中,仿似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般无助。
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莫微生将她抱到屋里,给她盖上被子,然后他坐在莫枫的墓前,喝着酒。
说到:“哥,你说,我该不该把一切告诉靖荷呢?十年了,她还忘不掉奕秋,这十年,我看着她过的那么难过,我都替你感到愧疚。我不知道你和紫曦现在在哪,可如果你知道靖荷过的这样不好,你还会心安理得吗?”
说完,又朝那墓碑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把酒喝完了,他起身要离开时,看了一眼靖荷紫曦的墓碑,心生生疼了一把。
他说不出为什么心疼,为了当初她放弃自己选择了哥哥?还是为了她自私离去,害的靖荷这般痛苦?或者是别的什么,他说不清,但他知道,这四个字到现在,都是他从心底无法越过的鸿沟……
看着屋里榻上躺着的人,莫微生走近,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留下字条“别太自责,不是你的错”又叮嘱了躲在暗处的侍卫,便离去了……
莫微生骑着马,想着那个女孩,他个子不高,但长得却很好看,她爱笑,笑起来脸上会有酒窝,她爱读诗经,爱看书,她的女工做的特别好,她什么都很好,她小时候也很爱欺负莫微生,在别人面前的她,总跟在自己面前不一样,也正因为这样,他才错以为他对她来说不一样。
想到这,低头看了看腰间,那已经褪色了的香囊,不觉心像停跳了一拍一样发疯似的疼,他强忍着泪水,不让他流出了。
他想起赫连的脸,想起靖荷哭泣的表情,莫枫和靖荷紫曦离开时,决绝的表情,想起自己断掉的胳膊,他不时的在心里问自己
“难道,我做错了吗?我成全了他们,自己做了好人,却害了靖荷和奕秋”
天蒙蒙亮了,靖荷在小屋里醒来,略微感到头疼,坐起来之后,仔细想了想,想到昨天自己的失态和莫微生的神情,不觉有些难为情。
她起床简单洗漱,并向莫枫和紫曦道别之后,站在那墓碑前很久很久,然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骑马回城了……
屋后站着的人,听到这句话,默默流下来泪水,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你我不过是幼稚孩童,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