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荷碧宣在遥远的方山偶然遇见了阿竹,他应该是成亲了,身边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公子,即使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住他的可爱。
阿竹恭敬的双手作揖,“郡主!”
“阿竹,你怎么在这?”靖荷碧宣喜形于色,忙拉起阿竹,笑着说到。
“这里算是父亲的故乡吧,自从父亲走后,我便回到这里,成了亲。对了这是我儿子,取名孙安。”随即低头对小孩说到,“安安,快,见过郡主。”
小孩学着父亲的模样,憨态可掬的作着揖,靖荷碧宣不觉间笑了起来。
“对了阿竹,你,近些年见过你家少爷吗?”靖荷碧宣忽然收起笑容,静默的说着。
“郡主,阿竹自离开莫府以后都没见过少爷了,怎么少爷没和郡主在一起?”
靖荷碧宣低下头没有回答,阿竹意识到自己好像多事了,于是极尽恭敬的说到,“对不起郡主,是小人多事了!”
抬起头看见阿竹的样子,靖荷碧宣有些心疼,以前的阿竹可不是这般胆小怕事的,是什么改变了他呢?
“没事的,阿竹,不怪你,我就要离开了,你在这里好好生活吧,照顾好自己和妻子孩子!”
“多谢郡主关心,也请郡主一路小心,希望能早日与少爷重逢!”
“多谢!”靖荷碧宣也对阿竹做了回礼,转身便离开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脚步离洛云越来越近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年幼时总拿着生辰当做可以收礼物的借口,而当时光远去,却想要在这样的一天有人陪着自己。
在往前两个时辰的地方,就是裴炎的老家,靖荷碧宣想要去看看他。
进了村子,有些荒凉,大街上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人,靖荷碧宣找到坐在门口满头白发的老伯,大声的问到,“老伯,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裴炎的人?”
老伯明显没听清她说的话,倒是旁边的一位同样满头白发的婆婆,缓缓起身走到靖荷身边,对她说,“你……是找裴炎?”
“对,就是裴炎!”
“裴炎早就死了,都好几年了!”噩耗来的太突然,靖荷碧宣有些不知所措,脚下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还是婆婆伸手扶着她才免于跌倒。声音颤抖的问到:“婆婆,您是说裴炎……死了?”
“是啊,大约在六年前吧,他去了一趟洛云,听说是以前的主子有难,走的时候小舒已经有身孕了,可是不过半年他就回来了。但是回来后没有多久,就有一群人闯进村子,说是见不到裴炎,就会在村里见一个杀一个。裴炎为了保护村民,便自己跟那些人打了起来,后来裴炎就被那些人给杀了,小舒被吓坏了,当下难产而死。”
她不住的摇着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六年前,不就是自己找裴炎去洛云的那一年吗,而如果当时他被人追杀的话,那就只有可能是白云亭和白鸿才两兄妹了,原来,原来裴炎也是被自己害死的。
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每一滴都滚烫,好像马上就会灼伤脸上的皮肤。
婆婆看着哭泣的靖荷碧宣忽然也是心一软,走上前扶她坐下。
刚坐下,靖荷碧宣就忽然想到什么了,直愣愣的站了起来,扶着婆婆的肩膀说到,“婆婆,孩子,孩子,孩子呢?”
婆婆有些不解,看着惊恐的靖荷碧宣:“什么孩子?”但仅仅一瞬间婆婆就明白了:“你是说裴炎家的孩子,是吗?”
“对,对。就是的,裴炎的孩子,也死了吗?”
靖荷碧宣渴望婆婆告诉她答案,但也有些害怕,如果孩子也死了的话,自己的罪孽该有多深。
明明只是停顿了一小会,但靖荷碧宣却觉得好像过了好久好久,直到看到婆婆的笑颜才回过神。
“婆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孩子没事,孩子活了下来,因为裴炎一家是为了村民而死,所以我们也是肩负起照顾孩子的责任,瞧,那不是!”
一个却头巴脑的小孩朝自己跑来,一下子扑到婆婆的怀里,笑着说:“周婆婆,刘妈妈说今天你做我爱吃的饺子啊!”
“是啊,一会我们回去吃饺子!”周婆婆一脸慈祥的摸了摸小孩的头。
当小孩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眼泪就如决堤一般一涌而出,那个眼睛,那样的眼神,简直就跟裴炎一模一样。
“婆婆,这个阿姨是谁啊?”小孩眨着眼端详着靖荷碧宣。
“长生乖,扶爷爷回去吧,婆婆还要跟阿姨说几句话!”
“好,周婆婆,那你快点回来!”
“夫人,看你面容尊贵,想必就是裴炎生前效忠的主子吧?”
“婆婆,这个孩子叫裴长生?”
“是啊,当时裴炎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际,便看到孩子降生,他笑着说希望孩子能一生平安,所以取名裴长生。随后便咽了气,都没来得及抱一抱这孩子!”
靖荷碧宣想了想说到:“婆婆,我就是裴炎以前的主子,这次来本是想看看裴大哥的,却不料得知这等噩耗,如果我说,我想把这孩子带走,您……会同意吗?”
婆婆笑了,慈祥的笑着:“那敢问您的名讳?”
“靖荷碧宣!”
“那我同意!”婆婆不假思索的坚定的说。
靖荷碧宣有些不解,她看着婆婆,脸上的泪痕还没有风干。
“裴炎当时还说,你肯定会来找他的,如果你来找他的话,希望他的孩子能由你带走,希望你能教他识字习武,希望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所有事情。”
靖荷碧宣有些懊悔,懊悔自己知道的太晚,懊悔自己没想到白氏兄妹会对裴炎下手,懊悔自己来的太晚。
“走吧,先去吃饺子,长生那里,我会跟他说的!”
靖荷搀着婆婆就往村里走去,婆婆一路上都在讲长生小时候的事,村里的人是怎么轮流照顾那个刚出生便没有父母的小孩的,长生小时候很多有趣的事都讲给她听。
到了周婆婆家了,门上用土大大的写着,“周婆婆”一看就是小孩子的字迹。
“婆婆,婆婆快点,饺子都要熟了!”长生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一把搀着周婆婆,却在再次看见靖荷碧宣的时候偷偷的红了脸。
饺子上了桌,桌子上的人很多,有周婆婆,周伯伯,还有他们的儿子,儿媳,他们的孙子,孙女还有长生,还有靖荷碧宣。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本就小的屋子显得异常嘈杂,但却给靖荷碧宣带去了从不曾感到的温暖。
“夫人,我们穷家小户的,就这些吃的,您别嫌弃!”婆婆说着就夹起饺子放进了靖荷面前的碗里。
“怎么会呢,婆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真的!”饺子基本上没怎么嚼就被咽下去了,差点噎着。但她却真的觉得这饺子那样好吃,比以前靖荷府的美味佳肴都好吃。
周婆婆的儿媳妇很贤惠,在大家吃完饭后,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洗手,随后又进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怨言。
“夫人,你且坐着,我还要上工,便先行离开了。”周婆婆的儿子随即也离开了。
周伯伯吃完饭被儿媳扶着躺在炕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屋里就剩下婆婆和靖荷两个人,“夫人,您在这里坐一会,我带着长生去跟村里的人告别,也跟长生说说你要带他走的事。”
靖荷碧宣急忙拉住起身要往外走的婆婆:“不急,婆婆别着急。长生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对大家都是有感情的,一下子就带走可能对他会造成伤害的,所以我想慢慢来,我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一边可以和长生培养培养感情,不至于以后生分。二来呢,也给大家一个适应的过程,您就先跟大家说我们过些日子再走吧!”
“那也好,我本来害怕夫人在我们这里住不惯的,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顺了您的意,不瞒您说,这几年虽然一直在盼着您来,但也有些舍不得长生离开呢!长生这孩子啊,乖巧,懂事还聪明!就是太可怜了,从小就没了父母!”
“婆婆,长生虽然自小没了父母,却有幸得各位婆婆,妈妈们照料,可谓也是很幸运了啊!”
“是啊,现在夫人也来了,长生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婆婆说着走了出去,靖荷碧宣看着炕上躺着的周伯伯和门外步履阑珊的周婆婆,忽然有些羡慕,羡慕这样的白头偕老,这样的温柔安逸。
靖荷碧宣在这里住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吧,在这期间他和长生的关系也好了起来,而且村里的人听说长生要走了都很不舍,今天刘妈妈做这个好吃的叫他去吃,明天张婆婆又做那个好吃的喊他去吃,长生时而感叹自己“好忙啊!”
终于还是到了要离开的时间了,靖荷碧宣早起就看见周婆婆躲在屋里低声抽泣,也在临走时看到张婆婆和刘妈妈站在村口不断的张望着,周伯伯也一反往常的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只有小孩子意识不到什么是离别,上马车前周婆婆的孙子还在跟长生玩闹着,而长生却比其他小孩子成熟的多,在马车上他问句话,“姨母,我还会见到周婆婆,刘妈妈她们吗?”
靖荷拉开马车旁的帘子,向后看了看说到:“姨母也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那我要是想她们了,可以回来吗?”
“当然可以了,等你想她们了就回来看看她们!”
“那,姨母,你要带我去哪呢?”
“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再带你去看看你父亲曾待过的地方,告诉你你父亲的所有事情,好吗?”
“好的,姨母,那我们快点走吧,我好想去看看父亲曾生活的地方!”长生的眼神中充满着期待,就这样看着靖荷碧宣。
“好,我们去看看!”
裴炎,如果你能看到,能听到。我就想对你说,对不起,我那么久才来看你,那么久才知道这件事,那么久才找到你的孩子。不过幸好,我现在找到长生了,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会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