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秋殿里。
前来看望的苏群沫和庄琪儿都被赫连奕秋一一打发了,只有靖荷婉进来了。
靖荷婉缓缓的坐在赫连奕秋的身旁:“陛下,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陛下又何必如此伤怀?”
“你不明白,在我这可谓跌宕起伏的一生里,肆野担任的不仅是朋友,邻国君主的角色。
他对于我而言太特别,太难忘,而他的离去太残忍,太残忍了!”又是一杯酒下肚。
“不论是谁都会死的,只不过死早或者晚而已。”
“是啊,不论是谁都会死的,不过是早晚而已!”他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后来靖荷婉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与肆野相识相知的过往如云烟一般飘入脑海,挥之不去。
拿出那封信,明明很轻,却感觉两只手都抬不动一般的沉重,他知道读完这封信,这个人就真的离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信封轻启,潦草无力的字迹映入眼帘,他好像能看到他写信时颓废的模样。
“奕秋啊,你我相识已三十余载了吧,从年轻气盛的少年儿郎,到如今我们都已年近花甲。这一生能与你相识,是我之幸事啊,感谢你让我见证了这世间那般纯净的感情,让我知道在这世上不光有杀戮,有尔虞我诈,还有那样单纯的美好。
如今哥哥我就要离开了,也许你会怪我,也会在没人的地方骂我不仗义,但没事,我都不怪你,只要你别没出息的流下泪水就行!
我前些日子见到靖荷碧宣了,她现在很好,也已经看开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想开,最好是你们能见一面,儿时的冲动,鲁莽或者还有一些自私,放到现在看来都已经不是什么事了。
希望你能放过自己,她没有过的不好,也没有因为你而萎靡不振,所以你不要再背负着这些莫须有的罪责束缚自己了!
我走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你,所以不想在下面的时候那么快见到你,你晚点再来吧!
——兄,肆野”
信纸早就被泪水打湿,他苍老的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骂道:“好啊,你个肆野!你竟然说不待见我,等我下去好好收拾你的!”
赫连奕秋忽而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是啊,我们本都是少年,却不知何时竟已到了要去直面生老病死的时候了。
莫微生依然没有回洛云,幻影山上,独自一人坐在夕阳的笼罩之下。
拆开信封,字迹潦草,仿佛看到那个豪爽的肆野。
“莫兄,你我交情不深,但鉴于奕秋和碧宣的关系也打过几次交道,对于你的为人我很欣赏,你的大度,你的宽容还有你对碧宣这么多年的守护,都令我望而却步。想想如果换做是我,我想我是做不到的。
弥留之际,发现自己苍茫一生,却没留下几个真正交心的朋友,只有你们三个了。
希望我的离去不要给你们造成恐慌,放心吧,毕竟我比你们都大,所以你们离我这一步还很远呢!
最后,虽然我知道可能我没有资格这么说,或者你会觉得有些多余但我还是想说,希望你能照顾好碧宣,她这一生太……太,怎么说呢,不平,对,不平。希望在后面的这些年里,她能过的舒心!”
莫微生看完信,也暗自红了眼眶,他对着空气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自言自语到:“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不会让她在遇到,不平了!”
一阵风吹来,手上的信不经意间就被带走了,飘得很远很高,直到最后看不到了,他也不再着急,不去寻找,他告诉自己就当是风带着回信去了它该去的地方了吧。
大漠皇宫里。
青格勒的母亲近日情绪身体各方面都好多了,只是对碧宣还是有些不舍,在青格勒和母亲的再三请求下,碧宣答应再接着住些时日。
晌午的时候,吃过饭,她就睡去了,碧宣看着床榻上她安然的表情,嘴角轻轻上扬。
今天是碧宣的生辰,青格勒说晚上的时候要给她摆家宴庆祝,却被她拒绝了。
阳光很艳,照在身上却并不温暖。她独坐在殿内,拿出那封被自己翻看了无数遍却没有打开的信,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鼓起了勇气。
打开信封,字迹工整,一点不似肆野的作风。碧宣在脑海里立马出现了那个爽朗的少年模样,却不料故事那般沉重。
“碧宣,我要走了,你肯定会在心底埋怨我的,说什么怎么不等你来,就匆匆离去之类的。
其实我也很想坚持,坚持到最后,或者坚持到再见你一面。但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我先走了,去了地下,我帮你铺好路,这样你来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要走了,发现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忽然发现怎么那么多话,我都没找机会告诉你。嗯——还记得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是当时父汗要我与洛云的你和亲,当时的我心心念念的只有纳喇蕾,所以想着去洛云找个办法推掉这门婚事。
到了洛云,一经打听,你在民间的传说可是不怎么好啊,他们说你脾气不好,说你得了大病,说你什么的都有,当时我还在想,这是什么郡主啊,居然这么出格。
随后我就经历了赫连奕秋和他父亲的叛变,那天我看见你身穿戎装瘫坐在城楼之上,那一刻才觉得你确实与一般的郡主,公主不一样,于是开始对你产生了兴趣。
那天夜里的时候,我跟着你一路看了火葬,活埋,也一路去了赫连府,直到你蹲在他的房门前整整一夜,那时的你跟城楼上的你那样不同,你太出奇了。
从那个夜晚开始,你就住进了我的心里。当然不是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是有些安心,好像重病的人穷极一生都苦寻不到的良药,终于见到时的欣喜。
我希望你安好,希望你过得比谁都好。可你的悲哀却一个接一个的上演,那时我看着你总觉得好心疼,好想给你一个拥抱,好想告诉你,别怕!
但我没有,不论是出于什么关系,我都没有保护你,只是在你跌宕起伏的故事里做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旁观者。
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后来的你也变的越来越好了,所以我想说,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也一定要越过越好。
不论是莫微生还是赫连奕秋,不论是离开还是留下,都是你自己的事,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不要去想别人的付出,别人的亏欠,只为自己的心而做一次选择吧!
——友,肆野”
信很长,碧宣却认真的看着里面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是父汗的信?”青格勒见碧宣独自一人坐在这里默默流着泪水,于是走近来看。
“是啊,是他的信。我一直不敢拆开,总觉得看完这封信以后,他就真的不在了!”碧宣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庞上的泪水,哽咽的说到。
“姑姑,很怀念父汗?”
“是啊,很怀念,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敞开心扉,无话不谈的人了!”轻叹一声之后,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姑姑可否给青格勒讲讲父汗的故事?”
“可以,但仔细想想对于他,我知道的还真是不多。”
“没事的,姑姑。只讲你知道的就行!”
“初识的时候,我还是洛云的郡主,当时他喜欢一个叫纳喇蕾的女孩,后来她却嫁给了别人。然后……”碧宣断断续续的讲了相遇后的所有事,青格勒听得出神。
“那就是说父汗和那位长谣的帝王是不打不相识了,怪不得他们的关系那么好。他接到父汗留下的信时,还留下了泪水!”青格勒好像渐渐理解了赫连奕秋和父汗之间的感情。
而靖荷碧宣却被他的话惊醒。
“你是说,他曾来过?”
“对啊,当时父汗一共留下三封信,姑姑您是最后一个拿走的!”
“那还有谁?”
“啊?”
“三封信,除了我和赫连奕秋,还有谁的?”靖荷碧宣有些着急,情绪也激动起来。
“莫微生!”
青格勒淡淡的说出这三个字,靖荷碧宣便愣在了原地。
“你是说,在我之前,那两个人都亲手拿走了信,对吗?”
“对啊,父汗说过要亲手将这三封信送出去的!”
那也就是说在自己来大漠的路上,那两个人很有可能跟自己同行了,那莫微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也会来大漠,可他却还是先离开了,看来他还是不想见自己啊!
一个月后,二公主也出嫁了,皇宫里热闹非凡。
翌日,靖荷碧宣和青格勒一家道了别,再次踏上自己的路途,却寻找内心那种不知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