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共骑一马,从山脚到山间,玉亭,两人不曾说过一句话。
这时的天气,还是晚夏,空气中闷闷的,黏黏的,让人很不舒服。
他扶着她,下了马,将马拴在亭边的柱子上。
而她,则只是配合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他们并排坐在地上,她自然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之间的默契,那样强,他什么也不说,而她,则什么也不会问。
他们就只是这样坐着,享受着这片刻的美好。
太阳渐渐消失不见了,知了的叫声,却越发的嘹亮了,这时的他们,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
“少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浩峰在亭外说到。
“知道了,你去山下等我吧!”赫连奕秋转身,看了看浩峰,说到。
浩峰离开后不久,靖荷碧宣便抬起了,靠在他肩膀上的头,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
“走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传了那好听的声音:“怪我吗?,丝丝”
靖荷碧宣冷笑一声:“呵呵,以后别再叫我丝丝了,我们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
“好啊,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靖荷大小姐,还是靖荷郡主啊?”
赫连忽然情绪有些失控,他用力的拽着她的手臂,阴阳怪气的说到。
靖荷碧宣听到这样的话,内心不仅难过,但更多的却是失望
“他怪我,他是怪我吗?他怎么可以怪我呢?”
她在心中呐喊着,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
“都可以,随赫连少将军的心情吧!”
碧宣依然没有回头看他,即使手臂的疼痛感,越来越强,她也只是用力的咬住嘴唇,直到嘴唇由白变紫了。
赫连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上前两步就要去抱住她,才发现她用力咬住的嘴唇,和含满眼眶的泪水。
“对不起,丝丝,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
赫连奕秋满怀歉意的说着。
靖荷碧宣却不以为意,她回过头用袖口轻拭眼角的泪水。
调整了情绪回过头来,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不过是命运的棋子,任他摆布而已。
而懦弱的你,放弃了带我逃离这棋局的机会,我就该怪你吗?哈哈,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懦弱的我同时也放弃了你,不是吗?
既然我们,都是自私又懦弱的人,谁又何必怪谁呢?谁又何必自作清高呢?谁……”
“别说了,你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赫连奕秋忽然打断了靖荷碧宣,他用力的抱住她,很用力很用力,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了一般,那样的用力。
靖荷碧宣没有抬起手来抱着他,只是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无声的哭了起来。
赫连奕秋感觉到,肩上的衣服湿了的那一刻。
才明白原来她不怪自己,原来她这样痛苦,原来……
他用双臂环住她的肩膀,她抬头看着他,那模样同十三年前,那个萱草丛中那个四岁的小女孩,一模一样,不曾变过。
他低头吻了她,而她也伸手抱住他的腰,那个吻很温柔,很缠绵,却也很凄凉……
即使他们的心中都希望,能这样抱着彼此一直到天荒地老,可是分别,总是来的那样仓促。
她坐在马车里,他在外面驾着马车,他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她不时发出“恩恩”的声音,示意自己还在听。
“丝丝,别怪我好吗?我知道是我自私,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却躲了起来,可我……”
赫连奕秋忽然转了话锋,轻声说到。
“好了,别说了!我其实什么都明白,以后别再叫我丝丝了,也别再带我来这里了。”
“难道你,真的要嫁去大漠吗?”
“难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在这世上,我最爱的,不是你,而是我的父亲,我的妹妹,还有我那已经逝去的母亲。”
“我……”
“好了,什么都不说了。其实我们都一样,根本就不曾有过选择的机会,不是吗?”
马车已经到了山脚,驾车的人,从赫连奕秋换成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赫连奕秋下了马车,上了马,浩峰骑着马在一旁等着他。
坐在马背上的赫连奕秋,却低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得知我曾有过选择的机会,而我却放弃了。你,会恨我吗?”
当然,靖荷碧宣没有听到这句话。
就这样,他们之间连道别都没有,就分别了,甚至都不曾道声珍重,便各奔东西了。
马背上的赫连奕秋,决绝的没有回头,但马却走的很慢很慢,慢到能听到马蹄踩在地上,哒哒的声音。
马车里的靖荷碧宣,早已泣不成声。
她多想,冲下去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自己有多累,自己有多害怕。
可是她,却没有那样的勇气,她也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慢慢的,已经听不见马蹄“哒哒”的声音了,而停止哭泣的靖荷碧宣,却忽然发了疯似的喊着:“师傅,快回去,快追上他们,我有话对他说。”
那驾车的男人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却在下一秒,被靖荷碧宣的眼神吓得立马调转了马头。
没有多久,碧宣就看到了前面并排而骑的赫连奕秋和浩峰,但她却没有下马车。
浩峰发现了身后而来的马车,对赫连奕秋说:“少爷,是靖荷小姐的马车。”
赫连奕秋没有回头,只是勒了勒马脖子,使马停下了脚步。
“赫连奕秋,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想问问你,我只是想问问你,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会带我走吗?你会吗?”
靖荷碧宣带着哭腔,大声的嘶吼着,那声音在山间回荡着,孤独又凄凉。
赫连奕秋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那样停在那里,因为他知道,她是不会从马车上下来的,而自己也不能回头去找她。
而他们,注定要这样都停在原地,等待命运,将自己指派到能用得上的地方去。
很久很久以后,靖荷碧宣听到了“驾”的一声之后,自己在马车里,放声哭泣着。
而马车的师傅也听从了浩峰的话,将靖荷碧宣送回了府。
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还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诀别,就要到来了……
“命运啊,这奇妙的东西,当初我若反抗了,你又能奈我何呢!
可是当初懦弱的我,却选择了相信命运,不知是命运太可笑,还是我太可笑……”
多年后的一个秋天,依然在那座山亭里,赫连奕秋自己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然后,伴随着一阵苦笑,纵身一跃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