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分别,靖荷碧宣离开后,赫连奕秋的生活,就变的忙忙碌碌的。
因为,大漠近日总是隔三差五的来犯,赫连奕秋很是焦急。
以长谣和大漠兵力之悬殊,他现在,根本不敢贸然出兵。
只能先坚持着,等白云亭从洛云借兵回来,才能开始想对策。
而白云亭,此刻还留在洛云宫中,因为皇帝说,太后的生辰马上就到了,想要白云亭留在宫里,庆贺过后再走。
白云亭很是不解,明明自己早就告诉父皇,长谣的战事很是吃紧了,而且,赫连奕秋也正在等着自己带兵回去,父皇却非要留着自己,给皇祖母过寿,可是毕竟自己有求于父皇,所以也没有多问。
太后的生辰,于三日后的今天举行。
太后早就已经瘫在床上不能动了,这可以说,是她的最后一个生辰了。
生辰过的繁琐又无趣,太后被抬出来接受完大家的祝贺,就被抬回了寝殿。
白云亭还在挂念长谣的战事,也想不明白父皇留下自己的用意,所以更没有什么心情,跟别人推杯换盏了。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洛云的公主了,而是长谣的皇后,所以她不能由着性子提前离席,而是坐在那里,微笑的回应着每一个前来敬酒祝贺的人。
宴席结束后,白云亭就找到,正在后花园和一个美艳的,年龄如自己一般的妃子,一起赏花的父皇,再一次向他提出了借兵的事。
而白帝还是含糊不清的没有明说,只是说,让白云亭再等等。
白云亭得不到父皇的明确回复,悻悻而归。
她书信一封给赫连奕秋,信中不敢明言父皇的犹豫,只说还在商议,让他再等等,自己定会带兵归来的。
这封信在刚出北宫门的时候,就被白帝的人半路截获了。
以至深夜,裘大人在接到皇帝的传唤时,就感知到有大事发生。
他着急下了床,穿上朝服,坐上轿子,就往宫中出发。
此时,坐在轿子里的他,手忙脚乱的,扣着没有扣好的扣子,用力的,擦着脖子上刚被印上的红印。
下轿子时的他,俨然是一个严肃的当朝宰相,刚才的忙乱,早就不复存在了。
黄公公早就在宫门前等候多时了,他一路领着裘大人进了北宫门。
大殿内,两个下人,举着一幅山水画,白帝背着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幅画,不时的摇摇头,眉头则是一直微蹙着。
“老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裘大人用力的跪在地上,大声的喊着,语气中,却尽寻不到一丝的恭敬。
白帝此刻,也不想与他多做计较,但也不想,就此失了高高在上的风度。
他依然看着那幅画,仿佛没听到有人来了一般的聚精会神。
裘大人刚要起身,却听白帝“咳咳”的声音,也不想多事,便依然跪在那里没有动。
白帝转过身,看到对自己五体投地的裘皋达,脸上划过一阵凶狠的微笑。
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就换上了慈爱的微笑。
低头扶着裘皋达,温声细语的说到:“哎呀,都怪朕太专心了,没有注意到裘大人来了,实在不好意思!”
裘皋达也顺势说:“没事,是老臣叨扰了陛下的雅兴。”
白帝看着裘皋达面露难色的表情,也没说什么,就在这时,黄公公不合时宜的进来了。
白帝立刻回头大声呵斥到:“黄德贵,你怎么回事,裘大人来了也不叫朕,让裘大人等这么久,成何体统。”
黄公公自然能看出其中端倪,立刻跪下大呼到:“奴才该死,都是奴才失职,还望陛下恕罪。”
拿画的两个小公公,看到黄公公跪在地上以后,不知所措,不知是该放下画跪着,还是拿着画跪下。
但其实,不论他们怎么样,在这场面子的角逐中,他们两个,注定是牺牲品。
两个公公以不知礼数,触怒龙颜的罪名,被拖出去当场打死了,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里。
他们的死,无人纪念,甚至,无人悲伤。
白帝和裘皋达一同坐下,刚才的插曲,似乎并未影响他们之间的“君臣情谊”。
“裘大人,关于长谣国前来借兵的事,你怎么看?”
白帝一边用手抚摸着刚才的那幅画,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裘皋达对于白帝的态度尚且不明,也不想先表态。
“臣,愚昧惶恐,还望陛下明示。”
白帝见裘皋达不愿先开头,索性自己先提出来了。
他一脸焦虑的说着:“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倾力相助,毕竟,我们两国有协议,且有着和亲的盟约,但是当下,我们若借兵给长谣,对我们洛云来说,风险确实太大了。”
其实裘皋达知道,白帝早就有了要拒绝的主意,只是这话,要是他说出来的话,未免伤了与女儿的情分,也会让百姓们对他议论纷纷。
所以,今夜找自己前来,不过就是想让自己,提出这个反对的意见。
然后,他好做两难状,最后假意同意自己的提议,这样的话,自己就是这个背信弃义的恶人了。
但是,此时的裘皋达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也不想借兵给赫连奕秋。
因为,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置赫连公冶于死地,而现在,赫连公冶早就死了。
虽然他没有仇恨到,要跟赫连奕秋为敌,但也确实,不能大度到去帮他。
白帝自然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找他的吧!
裘皋达想了很久,决定背下这个黑锅。
于是,他对白帝义正言辞的说到:“陛下,臣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可以借兵给长谣。因为。以现在的国力来讲的话,如果借兵给长谣之后,大漠来犯的话,我们就真的如待宰的羔羊一般了,所以。现在来说借兵是最差的决策了。”
第二天早朝上,白帝就将裘皋达的建议提上了日程,果然。得到了众大臣一致的同意。
白云亭得知这个结果。是在当天的下午,皇帝语重心长的对她说着自己的苦楚,表演的很到位,不时。还会挤出几滴眼泪来助场。
白云亭很难过,难过的。是父皇的说话不算数,难过的。是自己该怎么跟赫连奕秋交代,怎么跟长谣的国民交代,难过的,是不知道没有援兵的赫连奕秋,要是真的打起仗来该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白云亭就和使团起身离开了,白帝想要去送她的时候,白云亭没有等他来就走了。
白云亭临行前交给黄公公一封信,信中道出自己对父皇的不满,对父皇的失望。
而白云亭最终还是太小了,没有看到,这件事背后真正的利害关系。
而看着女儿离去的白帝,也只是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到:“我的女儿,也许你今后的日子会不好过,但父皇没有办法,朕曾答应过你母亲,会将洛云完整无缺的,交给你哥哥的,所以父皇只能委屈你了。”
白云亭一行走的十分匆忙,不过两日半的时间就到了陵郡城外。
可是,他们却看到城外尸横遍野,到处都是穿着长谣军服死去的人,白云亭焦急万分。
他们到达宫门前的时候,上官玉正站在那里焦急的张望着。
见是白云亭回来了,欣喜不已。
第一次,这两个女人之间有了对话。
“拜见皇后,不知援兵何时能到。”
上官玉此刻也是焦急,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
白云亭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有些恼羞成怒的说到:“我跟你说不着,圣上呢?”
上官玉太过担心赫连奕秋了,所以对白云亭的态度并未在意,只是恭敬的说着:“昨日,大漠来袭,今日圣上御驾亲征,还未归来。”
白云亭听到上官玉的话时,眼前基本就是漆黑一片的。
他御驾亲征了,上官玉在宫门等着自己,问什么时候援军能到,而自己要怎么才能开口说,自己没有借来援兵呢!
白云亭没有听见上官玉在身后喊着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往宫内跑去。
时间就这样过着,太阳落下又升起,这日的太阳毒的吓人,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问白云亭援军的情况,而白云亭,也只是闭口不言。
上官玉十分着急,不顾礼仪冲进皇后寝宫,丫鬟紫兰拼命的阻拦着,着急的上官玉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上官玉跑到白云亭身边,其实此刻的上官玉已经能猜到,援兵可能来不来了。
她抓着白云亭的肩膀,使劲的晃着:“你说话,你说话啊,你借来的援兵呢?你想看着他就这样死了吗?”
白云亭看着红了眼眶的上官玉,眼神中充满着恐惧,绝望,与害怕。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
傍晚的时候,赫连奕秋回来了,带出去的三万人,只回来了不到一万。
他的左臂受了伤,鲜血直流,而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疼痛的痕迹。
他径直走到白云亭身边,声音很平:“援兵,是不是不来了?”
白云亭也不说话,但是顺着脸庞滑下来了一行泪水,然后就是,一直重复着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赫连奕秋的情绪并没有大变,因为白帝会反悔,是他早就猜到的,只是他想用白云亭赌一把,却不想,白帝连他最心爱的女儿的处境,都可以不在意。
和亲的公主,在本国都不在意她的处境时,她的公主身份,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用了。
赫连奕秋转身离开了,没有多看白云亭一眼。
而就是这个背影,让白云亭彻底绝望了。
回到荷秋殿,墙上挂着那幅,被撕碎又重新粘好的画,皱的不像样子。
画是上官玉粘好的,他还记得,她重新挂上画的那天,自己冲她发了很大的火。
此刻,他看着那画,一言不发,脑子里却在想着,明日的仗该怎么打。
上官玉拿着药箱走了进来,并没有行礼。
两个人想对无言,他坐在塌边伸出手,她跪在地上,帮他处理着伤口。
没一会就结束了,上官玉看着赫连奕秋一会说:“你,会怪皇后吗?”
“不会的,她还小,并不是她的错。”
上官玉知道赫连奕秋是真心的,他不怪白云亭,但他,也确实恨白帝。
第二天的战争,如约而来,大漠的将士势如破竹,乘胜追击,眼看就要打到陵郡城门了。
赫连奕秋反其道而行之,偷袭到大漠兵营中,设计,劫持了大漠主君肆野,才使这场战争戛然而止。
肆野被劫持后,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提出,要和赫连奕秋单独聊聊。
他们聊了很多,国家的治理,战争的残酷,等等聊了一夜,甚是投缘。
赫连奕秋问他:“既然知道战争的残酷,知道战争会给百姓带来的灾难,为什么,还要发起战争呢?”
肆野看了一眼赫连奕秋,大口的喝了酒,然后说:“草原上的人,生在马背上,死在马背上。
战争,就是我们一生中的一切,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不向往和平,不喜欢安逸!”
“那为什么是长谣,不是洛云呢?”
“因为我想认识你,靖荷碧宣心中念念不忘的赫连奕秋!”
赫连奕秋没想到他会提起靖荷碧宣,一时慌了神。
再想去多问的时候,肆野已经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了。
赫连奕秋看着打着呼噜的肆野,不由的佩服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个地方,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安心。
赫连奕秋一夜未眠,因为那个久未被提起的名字。
第二天清晨,他们一起用早膳的时候,肆野再次提起了靖荷碧宣。
赫连奕秋没有多问,但眼神中的好奇,却丝毫掩盖不了。
他给他讲了,叛乱那天夜里,他跟着她,去了赫连府,看着她,在奕秋堂门前哭了一夜,在看着她,回到靖荷府时的绝望。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而赫连奕秋只是听着,在脑海里想象着,她进了赫连府的,蹲在奕秋堂门口,的小小身影,想风吹动衣衫时,她绝望又无助的眼神。
肆野告诉赫连奕秋,自己失去了自己的一生挚爱,直到她不会回来了,才知道,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自己的世界变的那样惨淡。
后来赫连奕秋放了肆野,他们之间做了某种默契的约定,并未明言,却在眼神中两人达成了共识。
离开前,肆野问赫连奕秋,此时长谣出了事,白帝却没有帮你,所以,其实当初无论你娶谁都一样。
那如果,可以回到当初,可以重新选择,你会选谁?
肆野走后很久,赫连奕秋还在想,如果当初自己坚持娶靖荷碧宣的话,这一切,是不是就会改变了。
有时候,我们认为一个人冷漠无情,但其实,我们不知道他并非冷漠,只是能让他含情脉脉的,从来都不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