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萱草都已经发芽了,莫微生却没能等到他们再次盛开便独自离开了。
那是初夏的一个清晨,他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最先发现的是趴在他床前的长生,那一瞬间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喜极而泣,泪滴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没有一会时间,整个屋子便站满了人,莫微生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迅速的进入了告别的状态。
“长生,盈盈!”他费力的叫着他们的名字。
徐盈盈立刻穿过面前的人来到长生身边。
“你们两个要好好过日子,不要争吵不要离别,这一生都要一起好好过,知道了吗?”说着还应景的咳嗽着。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双双点着头,长生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泪。
“长生啊,你别哭了,以前的时候你不是不喜欢我的吗?哈哈,其实我都知道!”他不想离别太过沉重,所以故意开着玩笑。
长生也附和着他,“是啊,以前真的是很讨厌你啊!”说完也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也不喜欢你,你看你笑的多难看!”他还配合的摆着一个嫌弃的表情。
“我已经在商会按好了手印,商会会长的位置会留给你的,你一定要好好做,有什么不懂的多跟雨方和周泽商量,知道了吗?”说到正经事的时候,又立刻变的严肃了。
长生忽然没有忍住哭出声来了,徐盈盈立刻在身旁安慰着他,莫微生也淡然的说,“别哭了,我没关系的。只要你别让你姑姑失望就好了,记住!”
长生坚定的点着头,却固执的低着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红的双眼。
“周泽,紫银,来!”虚弱的伸出手朝着站在一旁的周泽无力的招着。
徐盈盈搀着长生起来出去了,刚一出门,长生便再也忍不住趴在徐盈盈的怀里,放声痛哭。
周泽和紫银走上前去,周泽双膝跪地,紧紧的抓住莫微生的手,却不住的颤抖着。
“你们是最让我和碧宣放心的,以后我也不在了,这一大家子的人就要多亏你们照料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你们也一定要紧紧抱团,知道了吗?”
他说话的语气明显已经在颤抖了,大家都以为是离别的感伤让他难受,但其实是谁也不知道的不适感已经渐渐的从五脏六腑传来。
“我们知道了大哥,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你放心吧!”周泽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些话的。
靖荷紫银早已经在身旁哭的不能自已,却还是抽出一只手轻抚他的后背,慢慢的安慰着他。
“紫银啊,旋儿——”靖荷旋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慌忙的走上前来。
“你大姐离开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两个,你们可一定要过的好,要不然我以后遇见她了,她会责怪我的!”说着还不忘打趣的笑着。
“你们别哭,以后我不在了要是周泽和长生感造次,你们两个一定要抱团,互相照顾,知道了吗?”两个人都不想去反驳他,齐齐的点着头,狠咬着下嘴唇,阻止自己哭出声来。
“雨方啊!”这次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变得虚弱。
“侄儿在!”莫雨方急忙跑上前来,跪倒在地。
“我对你是最放心的,你就像你父亲听话懂事,还聪明。所以我没有什么要嘱咐你的。唯一一点就是你妹妹,妞妞——”话还未完,却被剧烈的咳嗽阻绝,血顺着嘴角慢慢流出,妞妞离得最近急忙用自己的袖口擦去残留的血迹。
之后她也慌忙的跪倒在床前,“要是以后就剩你们两个了,你一定要保护照顾好她,这是你爹临终最大的希望,只希望他的宝贝千金一定不能受欺负,一定要过的好。”
莫雨方坚定的回到着,“我会的,侄儿一定会的。”
“好了,你们都别在这了,好好准备我的后事吧,一定要办的隆重些,要拿出首富的气势来,不要让人家觉得你们是好欺负的,知道了吗周泽?”
蹒跚的转过头来看着周泽,低声的询问着。
“大哥——”周泽知道其实莫微生才不喜欢那些虚无的东西,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给活着的人更多的机会。
“按我说的做!”用尽全身的力气坚定了一次。
“好,我会的!”周泽也没有在坚持。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估计也没有多久了!”他忽然感叹到。
长生忽然整理了情绪之后,匆忙的进来了,“叔父,外面太阳出来了,天气可好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长生知道比起躺在阴凉的床上,莫微生更希望自己能去晒晒太阳。
屋子里除了莫微生和靖荷旋以外所有人基本都向长生投来了不解的目光,他们甚至是在质疑他。
莫微生却忽然变得开心,明朗的笑着说,“好啊,我也正是想着能不能去晒晒太阳呢!”
最终谁也没有反对,他躺在靖荷碧宣曾躺着的院落里,甚至那个躺椅也是她曾躺过的,看着她最后看着的阳光,还有满院已经含苞待放的萱草,正午的时候,永远的离开了。
依旧是长生最先发现他的变化,他颤抖着双手放在他的鼻尖,已经没有了呼吸,大夫匆忙到来把了脉,确实已经没有脉象了。
莫微生也走了,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哭声,毫不掩饰的表现着他们的悲伤。
葬礼举行的很隆重,几乎算的上是轰动整个洛云城了,青格勒也在下葬的前一天偷偷的来送过他了。
那个夜,长生彻夜未眠,他在等,他在等那个自己以为一定会来的人,没想到她却到下葬的那一刻都没有出现。
葬礼顺利的举行完毕,长生也顺利的胜任了洛云商会的会长,权衡之下,徐盈盈将客栈转让了,长生手上的所以生意也基本上都交给周泽打理了,洛云渐渐变的风平浪静。
而莫微生在离开后不久,也不出意外的见到了这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如果能重来的话,你会后悔曾经的哪个选择?”孟婆在听完童子简单的介绍后,开门见山的问莫微生。
“不曾后悔!”他无比坚定的回答。
“即使你此生这样凄苦,却还是一点都不后悔吗?”孟婆显然对于他的答案有些没能理解。
“不后悔!”他的语气依然坚定。
“那就做出你的选择吧!”孟婆重新坐上了身后的大石头。用长长的拐杖指了指童子手中的汤。
莫微生什么都没再说,只是走过去,利落的喝完之后,冲着孟婆淡然的笑了笑。
孟婆也安然的对他笑了笑,童子便对着莫微生做了个请的动作,他便随着童子离开了。
“虽然我不后悔任何的决定,但我也绝对不想在重来了。”长长的黄泉路上,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着。
孟婆独自坐在原地,淡然的笑着,其实谁也不知道,这孟婆其实是他们的一个熟人,她因为不甘所以不愿轮回,甘愿经历十八层地狱的折磨,伤痕累累依然咬牙坚持,就是想在此刻等待这些痴情的人,看看他们到底跟自己有何不同。
当靖荷婉选择了忘记的时候,她知道靖荷婉其实是爱过赫连奕秋的。当靖荷碧宣选择记得的时候,她知道她还爱着赫连奕秋。当赫连奕秋也选择记得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真的可以两厢情愿,誓死不离。
而当莫微生选择忘记的时候,她也忽然释怀了,原来不止她自己是一个人,而不被爱的人,也并不只有仇恨这一种选择,还有如他般洒脱的选择遗忘。
而此刻的她即将灰飞烟灭了,因为她骗了赫连奕秋,所以她失去了成为孟婆的机会,自然也没有经历轮回的资格了,但她已经释怀了,当执念被放下的时候,忽然一切都不重要了。
而她灰飞烟灭的那一刻,黄泉尽头的莫微生却鬼使神差的回头了,他看到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头继续跟着那童子离开了。
若有来世,愿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若有来世,愿我得偿所愿,即使没有荣华富贵,也千万不要留有遗憾。
也许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愿望吧,但他们不知道其实这世间并不只有爱而不得才是遗憾,当他们脱离这些高高在上的身份之后,便会体会更多的遗憾,那时他们就会懂,其实人生来便会有遗憾的,哪有什么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