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荷婉死了,举国上下都在盛况空前的哀悼。
生前拥有的就只有这些虚幻的名义,死了以后也还是一样,没有人真正发自内心的的去吊念。
他们悼念的不是靖荷婉,只是死去的长谣皇后而已。如果她现在还活着,肯定会感叹原来在万千世界里真正对她有一点点真心的人居然只有这两个人。
赫连奕秋自始至终也没有为她流下一滴泪水,心中对于她的愧疚也深深的埋在心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想谁知道自己曾对这个孤独又可怜的女人动过心,或许这就是为君者的孤独之处吧。
而靖荷碧宣却对她的死由其感伤,虽然两人一直针锋相对,但毕竟她也姓靖荷,也是自己的一个妹妹啊。
莫微生看着床榻上终日感伤的靖荷碧宣,在不觉间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只能轻轻的拍拍她的背。
靖荷碧宣思前想后还是为靖荷婉在祠堂设了个牌位,虽然上面不能写上她的姓氏,名字。
但还是想她的来世能有个好的归宿,所以亲自提笔写上了“来世安稳”四个字,靖荷碧宣安排小辈的人都为她磕头祭拜了,也算是安她亡灵吧。
这日清晨,靖荷碧宣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都能下床了。
莫寒云和靖荷旋也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坐在一起吃着早餐,期间长生小心翼翼的提出赫连奕秋向他表达了希望他入朝为官的想法,想问问靖荷碧宣的意见。
却不料一向迁就长生的碧宣竟然坚定的说不行,态度异常的坚硬,一时间整个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碧宣,你何必那么大的火气呢,长生不也是在跟你商量吗?”莫微生拍了拍她的背,轻声的说。
碧宣也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不是很好,过了一会说,“如果真的是你自己心里想去的话,姑姑可以不拦着你。但是比起去做文官,我更希望你去当一个将士。
但是如果只是因为那个人的建议,姑姑就觉得你还是别去了,至于到底怎么样选择,你自己考虑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姑姑都全力支持你!”
其实靖荷碧宣为什么会是这样激烈的态度,长生心里是知道的。
故意在餐桌上提出来问她,也不过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反应,从她刚才的话和态度里长生知道,她从心底是不愿他卷入朝中的。
但还是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武断,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解释,一起相处这么多年,长生还是很了解他的这个姑姑的。
“长生知道了,姑姑不要着急。我会好好考虑的。”
“恩恩,这就对了,你不要太过着急不要想太多。长生也莫要着急下决定好好考虑考虑吧!”莫微生急忙出来缓和气氛。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夏天悄悄的到来了,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院子里的萱草也慢慢的长出了花苞,一个个的都含苞待放的,风轻轻吹过,院子里好闻极了。
中午的时候,莫微生陪着她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赏着这满园就要开花的忘忧之草。
不一会儿长生过来了,跟莫微生说了很多铺上的事,大致就是一切正常,正在计算着这个月给朝廷的税收,其余的没什么大事。
靖荷碧宣听着他们的话没有什么营养,索性闭着眼歇着,不一会身边的声音没了,还有一个人离开的脚步声,碧宣知道离开的人不是长生。
“说吧,想跟我说什么?”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的说着。
“姑姑,你知道是我?”长生转过头看着闭着眼的她。
“那当然了,你们两谁是谁我还分辨不出来啊!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姑姑,早上的事你没生气吧?”
“生气倒是不至于,只是有些想不通!”
“哦!”
“哦什么,说吧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或者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居然还拿话试你姑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很好奇,好奇姑姑到底经历了什么?在那个朝堂上经历了什么,才不允许我们入朝为官?跟那个人一起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今日这样的模样?”
“好奇心这么重啊?是不是那天听到靖荷婉跟他说什么了?”
“姑姑,我说过那天听到看到的一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长生以为碧宣是想套他的话,于是急忙摆明立场。
“你不说,我也都知道。无非就说什么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人,说什么他故作痴情却是害我最惨的人,对吗?”靖荷碧宣轻轻浅笑。
由于她猜的实在是太准了,所以长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楞在了原地。
“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这里面的事太多太复杂了,你还小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我能给你讲的呢约莫只有我在那个朝堂上经历的一切。
那时候的皇帝还不是他,那时候这里还是洛云国,我兄长惨死,奶奶和母亲也因为家中的变故相继离世。
就是那个时候,那个人和他的父亲造反反出了洛云,而我的父亲也因此身受重伤,自此靖荷府人心惶惶,无奈之下我只能代表父亲初入朝堂,处理事务。
那时候我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朝堂更可怕的地方了,那里的人笑脸相迎冠冕堂皇,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出身后的那一把利刃是谁拿起插入你的胸膛的,很多时候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是为什么而死的?”
碧宣惆怅的说着,回忆着过往的一切,那些嘘寒问暖的人和那些捅死自己的人在一起推杯换盏,全然不在意鲜血淋漓的她。
“可是现在的皇帝不是换人了吗?他那样精明应该不会有那些事了吧?”长生懵懂的问。
碧宣苦笑一声,“长生啊,你还小你不明白,都说伴君如伴虎,你猜不透他的。
而且自古利欲熏心,到时候说不好你都会变的。朝堂之上君越精明,臣便越危险。君越多疑,臣就越是步步艰难。”
长生还是不太懂姑姑说的这些,但他知道姑姑不会骗他的,于是心里那一点点想要为官的想法已经完全被磨灭了。
“长生啊,姑姑想知道你以后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过了一会碧宣问他。
长生思量了一小会儿说,“长生希望以后能有一个如姑姑般睿智的妻子,可以生几个小孩,带着姑姑一起我们一家人平安喜乐就够了。”
碧宣不禁失笑了,“千万别找个像我的女人,不适合,这样的女人太有野心,心机城府太深,很不安于现状,更是不懂得适可而止,不懂得舍弃不懂得放下。真的找个这样的女人你会很累的。”
长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姑姑希望啊,你以后能娶一个性格开朗,沉稳大方的妻子,你能和周泽寒云他们一起照顾好生意,生几个孩子,平安过一辈子就好了。至于姑姑,应该是看不到这么幸福的你了。”
“姑姑,别这么说——”长生还想不到更多安慰的话。
碧宣便抓住他的手,“长生啊,不必安慰姑姑,都说人要自知,我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自己自然感觉的到的。
我昨日已经收到青格勒的来信,他说你为了拿到这味药费了不少心思的,姑姑还是要谢谢你啊!”
长生只觉喉间哽咽,说不出话。
“长生啊,多年以前与其说是姑姑救下并帮助了你,倒不如说是你救下了姑姑。
是你给了迷茫且无助的姑姑我生的希望,是你教会了姑姑很多东西,姑姑真的是要谢谢你。
如果真的有一天,姑姑不在了,也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不要忘记我,但也不要太记得我。”
看着一旁默默流着泪的长生,她伸手想要给他安慰,却还是觉得力不从心,最终还是放弃了。
“长生啊,上一辈的事情不要过于去纠结,他们是否相爱,是否相惜,这都是他们的选择,他们的命。
而你不是谁的谁,你只是你,只要活好自己就好了,知道了吗?”碧宣也有些感伤,但她能说的能做的或许只有这些了。
宏祥客栈。
“姑姑,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最难过的不是以前过往的种种,而是你,你就要离开了。”
长生已经从下午的时候开始一直坐在这里喝了好多酒了,此刻已是深夜,但他还是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小二来来回回赶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理会,小二没办法只能找来老板娘。
徐盈盈急急的从后面走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着是谁啊这么晚还不走。
看到喝的酩酊大醉的长生之后,立刻便认出他来了,于是命小二下去了。
她坐在那里端详了他好久,可是他依然只是在喝酒,在嘶喊,一点都没有发现这个坐在他面前的女人。
“裴长生?”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长生先是一愣,过一会才反应过来,“谁叫我?”
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面前的女人,“你是谁啊?你认识我?”
“我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我们已经打烊了,这位客官,你回去吧!”徐盈盈温声细语的说着。
“老板娘?”
“对啊!”
“我还没喝够了,你就要赶我走啊?”
“可是我们就要关门了?”
“哦,那我走。”他胡乱的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钱放在桌上,起身就要离开。
小二看到桌上的那点钱,自然是不够他这一晚上喝的酒啊,上前就要拦住他,却被徐盈盈伸手挡住了。
长生就这样一路在前面晃晃悠悠的走着,手里还拿着空的酒瓶子不断的朝嘴里倒着酒,其实早就已经没了。
徐盈盈就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直到他到了靖荷府,颤颤巍巍的进去了,她才转身离开。
也许人就是这样,你的不经意间一个转身一个回眸,一个无意的动作,便使得我和你之间有了难忘的开始,就算是没有结局的故事也没关系。
自那天起,裴长生便住进了徐盈盈的心里,不曾离开过。
徐盈盈也不知为何,那样的他竟真叫自己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