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桃花刚醒,翠红楼底下就有人找上来了。
“桃寨主,桃寨主啊!”莫楼个大胖子坐在座位上,满身的血和汗,见了桃花,“噗通”一声跪下来:“桃寨主给我做主,给我做主啊!”
哭嚎着,“嗝”一声就晕了过去。
桃花惺忪着眼,强打起精神走上前去掐了掐莫楼的人中,抬头问老鸨子:“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鸨子瞧着地板上的血迹,又瞥了一眼外头刚蒙蒙亮的天,叹息一声:“是昨夜夜间,今天凌晨,昨儿逃窜了几个倭寇,不知怎的跑到了龙门镖局去,竟凶残至极屠了龙门镖局满门,学着……学着桃寨主的样子,把龙门镖局的人都给扒了皮挂到了龙门镖局门口,包括镖师和莫当家一家老小,唯独莫当家的因为昨晚去城东参加酒宴了,所以逃过一劫。”
桃花掐着莫楼人中的手轻了几分,跟使不出力气似得,脚下一软,“砰”的一下就坐在了莫楼旁边。
莫楼脸上都是血,手里也都是血,他晕倒在桃花面前,脸上眼泪混着血污的样子,让桃花心里又疼又涩,她当初只是没了一个爹,就要死要活恨不得杀了那一帮倭寇,可莫当家的没了过命的兄弟又没了一家老小,莫当家的得是什么心情?
“现在人,还在镖局哪儿挂着呢?”桃花勉强站起来,问:“可有人瞧见了?”
“没聚多少人。”老鸨拿着手绢压了压眼角:“都是乡里乡亲的,没人去看这个热闹,但也没人敢动尸身,都在哪儿挂着呢,四周倒是有人守着,怕惊着过路的人。”
桃花撑着身子站起来:“走,现在带我去。”
“桃寨主?”老鸨怕了,问她:“您是要去哪儿?”
“去收尸。”桃花站不稳,向前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轻声说道:“把莫当家的抬上楼去,好生照料,最近多事之秋,今夜便莫要开楼了。”
说这,桃花提着金环大刀往外头走,一路跌跌撞撞,走到镖局门口的时候,一时竟不敢过去。
她还记得龙门镖局三年前刚开张的时候,莫楼挨个寨子打招呼,那时候寨子里的人都说,哪有这么开镖局的,挨个儿打点都够走镖的钱了。
三年间,莫楼不管是娶妻纳妾还是生儿生女,都要请人来闹一场,一群山贼土匪多过分,他都能笑呵呵的压下来,山贼的心也都是肉长的,他给山贼脸,山贼就给他脸。
这么多年,桃花黑风和附近的寨子,跟他小打小闹就这样了,谁都没说给他见过血,今儿闹成这样……
桃花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拐角处几乎是强迫自己挺直腰杆看过去的,结果一眼扫过去,就瞧见哪儿的一片血腥还没来得及散,但尸体已经被人放在了担架上,叫白布盖着,上面还有血,那血腥味儿裹着风刺过来,刺的人鼻头生疼。
桃花瞧见个人,穿着官服,在树旁边使劲儿的呕,旁边的捕快都跟着脸色苍白,手上都是血,磨磨蹭蹭到小知县旁边,问:“知县,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等莫掌柜的回来了之后再说吧。”小知县深吸一口气:“先把他们送到义庄去,等——啊!”
小知县冷不丁叫人拎住了脖子,他吓得一回头,就瞧见黑旋风似笑非笑的站在他身后,一边儿还站着两个黑汉子。
“去,把尸首处理了。”黑旋风吩咐完哪两个汉子之后,又搭着小知县的背,说:“小知县,莫楼算我长辈,三年内给我黑旋风的供奉不少,出了这事儿我们这些做朋友的理应搭一把手,你放心,莫楼家属和镖局的后事,我会办妥当的。”
小知县脸色还很白,顺了口气,说:“不行,这是我桃花镇的地界,你们是黑风镇的人,你——”
“对。”桃花白着脸从巷口哪儿过来,脚步虚浮,气若游丝:“既然是我桃花镇的地盘儿,就是我罩着的,不管是他的后事,还是屠了他龙门镖局的倭寇,理应是我来担着。”
桃花走了两步,走到龙门镖局门口,昔日热火朝天的镖局现在一片狼藉,门口有收拾不干净的血泥,只能等着时光冲刷,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冲成最开始的模样。
桃花心口疼啊,疼的说不出话,只能捂着胸口站着,多看一眼都觉得烧的慌。
黑旋风没心没肺的勾着小知县的脖子往一边儿带,小知县挣扎了两下,黑旋风摁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笑:“别闹,桃花那人一根筋,这时候别跟她争,你放心,这事儿摊她头上,她就是死了,也得把那群人的命都给莫当家的讨回来。”
小知县心里头戚戚然,叹息一声:“当初我来这桃花县,便是莫掌柜给我送了第一份礼,带我在这四周转悠的,我还没在这儿待够一个月,他便……”
黑旋风一巴掌拍他脖子上:“别哭叽尿嚎的了,你最近跟我回寨子住,那帮倭寇能屠了龙门镖局满门,说不定明儿就去知县府里把你给抽筋扒皮!”
小知县跟着黑旋风走,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回头,看到桃花还杵在门口,心里一时难受得要命,只能狠狠地揉了揉眉心:“当个好官,怎么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