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云浅汐手捧书简，一字一句，声音清幽优雅。倒是将一首送别诗念得别有风味。可念得再好，她也是不明了的。
“渭城朝雨邑轻尘。”云浅汐放下书简，眼神落在窗外，有些茫然。她实在不知，这一句诗有何深意。
屋外的天渐渐阴沉，不过少倾，竟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分明是冬季，这般干燥的时节，竟也会有雨。是老天在为她哭泣么？
云浅汐苦笑，自己怎的还是如同小女孩那般天真呢？天降雨，不过是时候到了罢了。正如秦柯不信她，也不过是……本就如此罢了。
云浅汐将手伸出窗外，透明的雨滴落在手心，带来一阵凉意，沁入了心底。她恍惚是记得，那年华灯初上，秦柯前来宰相府邀她出去游玩。
本是晴朗的天，却在她二人出府后不久便是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落在眼前，却是多了分朦胧的美。秦柯神神秘秘地带着她进了一条小巷，清幽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了。真真应了那一句，
酒香不怕巷子深。
小店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无儿无女，一生过得也还算潇洒。酿了一生的酒，一壶梨花酿能够醉得人此生无憾。
秦柯提来二两梨花酿，两人便就着小雨慢慢喝起酒来。赏雨品酒，笑言天地。多美好的年华啊。可惜后来，那家店的老板过世，梨花酿的手艺就此失传。
那是此生，她喝过最好的酒。自那以后，她未曾再喝到过能够与之相当的酒。
“素儿，去温一壶暖酒吧。”云浅汐收回手，拿绢帕擦净手，淡淡道。素儿应了一声便去温酒了。她以为云浅汐只是想喝酒暖暖身子。
青花瓷的小酒瓶摆在阁中的小桌上，云浅汐伸手倒了一杯温温的酒在小巧的酒杯里，眉眼有些迷离。
“渭城朝雨邑轻尘……雨……”云浅汐拿着酒杯的手，顿住了。她记忆里，和自己喝酒的人总是秦柯。可事实上，她也是同自己的父亲喝过酒的。
那是她出嫁的前几日。
云章提着一壶酒，同她话离别。
“汐儿，今后你嫁入宫中。父亲怕是无法再将你好好护着。”云章自袖中摸出一个平安小囊放在她的掌心，“父亲不信神佛，但也愿他们能够护你一世平安。”
云浅汐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发现，他已经老了。她开口想说些什么，云章却提着酒慢慢地走了，只隐约能听见他在念一首诗，“……西出阳关无故人。”
云浅汐捂着眼，哭了。
她一直以为这首诗是说送别友人的，可何尝不是父亲送别她的？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再无故人在这深海中护着她。
只是如今，她没有悲伤的时间。
云浅汐擦干泪，命素儿将她出嫁时的嫁妆拿出来，在里面找一个平安囊。素儿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翻找起来。
云浅汐最终在一堆衣物中找到了那个平安囊。小巧精致的模样，还是当初父亲交予她时的模样。云浅汐摩挲着平安囊，眼神里都是怀恋。
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去思恋，云浅汐打开平安囊，发现里面除了一枚平安符之外，还有一枚玉佩。
玉佩之上，龙飞凤舞，一看便是皇家的东西。云浅汐心里升起一股欣喜。正思量该如何带着玉佩再去浮屠寺，就听到太监的唱和声，“皇上驾到——”
来不及将玉佩妥善收好，慌乱之下，云浅汐只来得及将玉佩放回平安囊塞进枕下。
秦柯走进来，看见的就是满屋子的嫁妆。他想起，云浅汐初嫁给他时的娇羞欣喜，眼神变得柔软。
“皇后今日怎的拿出这些嫁妆了？”秦柯走过去在云浅汐的身边坐下。
云浅汐浅浅地笑着，“只是闲着无事可做，想回忆从前罢了。”
“哦？”秦柯手上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珠玉，笑意浅浅，“那皇后可是回忆起了什么？”听见秦柯的问话，云浅汐有一瞬间的恍惚。
半晌，才低笑道：“当初父亲请求先帝赐婚。其实是臣妾死皮赖脸求来的。”
秦柯也忍住不笑，眼里是云浅汐许久未见的温柔，“朕知道。那时候，朕就想着，只求此生不负。”
此生不负。
云浅汐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她低着头，想问既然此生不负，如今为何却是连他们的骨肉都不肯认呢？
可到底，她忍住了。问了又如何呢？若是得来一个不想要的答案，不如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