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话也罢，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而楚陌，穆瑶相信，只要是他嘴里突出的话，绝对情况下是会做到的。
穆瑶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的病房的，她摸到床的时候倒头就睡。
这一次，连梦都没有做就醒了。
天亮的时候，阳光透过那个窗户打在脸上，外面金灿灿一片，好像她在哪个地方见过这种场景。
阳光斑驳下，树荫里还有个小少年的影子。
穆瑶捂着心脏，觉得很难受，但也不疼了。
昨天晚上楚陌亲口对她说，他要娶宋苒，穆瑶早就料到这一刻，也不觉得很意外。
但人生总是不可预料的，她只是没想到，楚陌会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宣布这件事，而且他说——“等死吧！”
等吧，那就等。
穆瑶好笑地想，不知道家里那本结婚证还在不在，不该放在那里的，现在想去撕掉也来不及了。
何南希一大早醒过来，接起电话，一个消息顿时让他抖掉了所有睡意。
飞速赶到医院的时候，几位医生刚从病房走出来。
“徐医生，她怎么样？”何南希喘着粗气，焦急地问。
徐医生看了病房里一眼，说：“得快些准备手术，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身体各项数据也急剧下降，情况……很不好。”
何南希听了，有些不知所措。现在还没有得到适合的脊髓移植，贸然手术只会害了穆瑶。
楚陌也在这栋楼，何南希去找他的时候，宋苒正在他的伺候下吃药。
“遥遥的情况很危急，宋苒的病情已经稳定，是不是能够……”
何南希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楚陌打断了。
楚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苒苒中毒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她，但是昨天晚上再次检查，医生说了换给苒苒的肾可能存在隐患，苒苒的身体情况不好，你觉得我会让她去捐赠骨髓？”
楚陌的眉宇间不掩戾气，坚硬地说：“如果穆瑶捐出来的这个肾是有问题的，害了我的苒苒，我就让穆瑶偿命！”
何南希突然沉默了，指着楚陌的鼻息说：“能说出这些话，我真佩服你。”
何南希第一次察觉到，也许穆瑶并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深爱着眼前这个楚陌，而是被少年的第一次印象欺骗了。因为太美好，所以导致穆瑶这么多年来吃尽苦头，而不自知。
“我们都知道穆瑶对楚陌死心塌地，而楚陌却视之如蝼蚁，旁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而她却甘愿拿出自己的肾换给她的情敌，因为她怕你会伤心难过，可你居然是这样看她的？楚陌，你考虑过她半点的感受？！”
何南希很气怒，他从未对一个人悲惨遭遇感到如此气怒！可在穆瑶身上，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穆瑶流产了，你也不信孩子是你的，所以对她没有半点关心，半点歉意，现在还当着我的面说要她偿命？呵呵，真可笑。”
何南希愤怒到极点，就是无尽的冷静。
“她欠你命吗？楚陌。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你对她如此残忍？”
楚陌阴着脸，沉默着没有回答。
宋苒在一旁听着，已经被何南希这番胡乱的指责气得脸红耳赤。
听不惯何南希这样说，毫不客气地维护楚陌道：“你们都说陌哥哥对穆瑶不好，可你们怎么不想想，陌哥哥根本就不喜欢穆瑶，她纠缠了陌哥哥这么久，谁叫她这么做的？！”
苦于这样的纠缠，宋苒心里的不安已经越来越深，红了眼眶大喊：“陌哥哥不欠她的，她的委屈都是自找的！既然过的不好，为什么不走？”
何南希对上宋苒的目光，森寒的神色逼得宋苒眼泪咽了回去。楚陌伸手护住了宋苒，把人挡在背后。
何南希冷笑一声，他不会针对宋苒，她的去留都是楚陌的决定，而造成他们现在这种处境的源头，还是在楚陌身上。
神色复杂地看了楚陌一眼，何南希转头就走，临走时落下一句话：“她会走的，到时候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她。”
楚陌听到这句话，心里不觉舒了一口气，却又是隐隐有些作痛。
宋苒见他神色不对，翻过身去凑上去抱住了他。楚陌扣住宋苒的身体，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穆瑶……
楚陌想着何南希的话，脑海里一直浮现出穆瑶那张苍白的脸。
但低头一看，又觉得照顾好怀中的宋苒，才是要紧的事。
徐医生从检定室走出来的时候，何南希正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垂下的眸子掩住了担忧。
“匹配成功了！”
何南希猛地抬起头，激动地看着徐医生。
这几天，穆瑶几次醒过来，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整个人愈发消瘦下来，原本就看不到几两肉的身体，现在摸起来就像一把骨头似的。
何南希试着和她说话，但穆瑶听不进去。
他摸着她的头说：“我的骨髓配型成功了，徐医生说很快就要进行手术，等你躺在那个冰冷的手术台上时，我会在身边寸步不离地陪着你。”
穆瑶微微睁大了眼睛，涣散的眼神却说明她没有听懂，一时间也无法作出反应。
那天早上，两个人分别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穆瑶才有些许意识回到脑海中，她睁开眼睛，除了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守在身边。
穆瑶看不到他，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何南希在。
穆瑶微测过头，脑海中的意识很迷离，一幕幕闪过小时候的各种场景。
路的尽头，隐约有那么一个很重要的人站在那里呼唤着她，那个世界看起来很恍惚，她就努力地摸着脚下的路跑去，迷雾渐渐散开……
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醒过来，但她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守护。
穆瑶像个傻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月后。
“你不是说你不吃么！那我的蓝莓蛋糕哪去了？！”
何南希气冲冲地握着空的礼盒，目光杀人般瞪着穆瑶。
穆瑶得意地舔了舔嘴角，说：“本来就是觅觅送我的，顺便捎给你的那份，那什么……我帮你尝过了，还挺甜。”
“你……”
何南希无奈地看着穆瑶，她像个小孩子，笑得很灿烂，就差把尾巴翘上天了。
以前听别人说“重生”两个字的时候，穆瑶有些愕然和不相信。
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管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什么时候都无法选择重来。
但经历过命悬一线的感觉之后，穆瑶开始想，长在悬崖边的歪脖子树，其实只能让她吊在那里摔不下去，却永远带不了她上岸。
真正能带她上岸的，是黑暗中摸到的那根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