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瑶突然安静了下来，何南希还以为憋着她了，赶紧把蒙住她的被子拿开，却见穆瑶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前面的白墙。
轻轻地撩开几丝散乱的头发，何南希不忍地说：“睡吧，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穆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觉得心里真的……好累。
快要沉入混沌的时候，依稀听见何南希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我去找医生商量一下后天的手术安排……”
后面说了什么，穆瑶已经听不清楚了，脚步声轻声贴着地板的声音逐渐远去。只有眼角一滴缓缓滑落的眼泪，昭告这一切，仍旧是那么真实。
孩子没了的创伤，是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恶梦。
独自的恶梦。
在长廊上遇上楚陌，何南希看了他身后的宋苒一眼，说“我要和楚陌单独聊聊，你不介意吧？”
宋苒仿佛受到惊吓的样子，谦然地笑笑说：“当然不介意了。那我去那边待一会儿吧。”
看到楚陌点头，宋苒一个人走去了。
何南希手插着裤兜，同楚陌走到一扇窗前，两个人并肩而站。声音有些抑郁地说：“一天中有十分之八的时间她在昏迷。就算醒过来……”
楚陌不说话，看到穆瑶那个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但这一切归责于谁呢？
如果不是她刻意刁难宋苒，他那天也不至于那么生气，更就不会对她提那个过分的要求。
总而言之，事发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对苒苒捐赠一个肾，救了她的性命，我很感激她。但是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不是么？楚太太的位置是她的，她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暗地里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苒苒？”
楚陌像是发出疑问，但何南希解答不了他。
何南希摇摇头，不可思议地说：“在你眼里宋苒是纯净无害的小羔羊，可以任人宰割，而穆瑶就是一个品性卑劣的女人？”
得知这个想法，何南希简直想为穆瑶默哀一分钟。她的付出有目共睹，但偏偏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南希打开窗户，依着沿上抽了颗烟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但是楚陌，我请你看清楚，穆瑶她不欠你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说你们的事。”
不管手术后穆瑶想怎么做，何南希只会尽全力帮助她。但他们之间的是非对错，谁都说不清楚。
何南希有时会思考，如果青春只是一场追逐，也许从他们结婚开始，这就是个错误呢？
楚陌神色复杂地看着何南希离去的背影，他能感觉得到，何南希对穆瑶的关心已经超乎了一个普通朋友的程度，但具体到他们两个到什么地步了，他却看不出来。
穆瑶依然迷恋着自己，依赖着自己，从她刚才的挽留就能知道。
也许他只是单相思？
穆瑶睡梦中一直很不踏实，那个可怕的梦几度反反复复出现，折腾着她脆弱的脑神经。
“喂，你醒了？”
穆瑶睁开眼睛，便看见宋苒坐在自己面前，正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我说你可真能装啊，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看了都觉得恶心。你觉得陌哥哥会因为你这个模样，就留下来陪你吗？”宋苒冷笑了一下，奸邪地说，“真是做梦！”
吵死了，原本就压抑着的大脑此刻嗡嗡嗡地跳，穆瑶只觉得头痛欲裂。
“能不在这儿吵吗大姐，这里是医院，我是个可怜的病人。”
穆瑶揉着太阳穴，实在无心去想宋苒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想赶紧让她走开。
“哼，还真当你是谁了？孩子没了，你也快活不下去了，要不就算了吧，像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倒贴了这么多年，陌哥哥不还是不肯要你？”
宋苒那个讨厌的声音如同尖锐的锯子一样，来来回回割着她的脑神经。
穆瑶心火大发，拿桌上的苹果砸过去，“你烦不烦！给我滚！”
苹果砸在了门栓上，瞬间变得粉碎。
宋苒被吓得不轻，险些以为要被砸中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不定。
“你！你拿苹果砸我？！”
“不砸你砸谁？谁能有你嘴贱！”
宋苒抖着肩膀，好像狂风中涩涩发抖的叶子一样，穆瑶却是闭着眼，连看她的精神都没有了。
“好，好，穆瑶，你给我等着！”
穆瑶懒得搭理，正听见何南希在外面说话的声音，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心顿时放下大半。拉起被子想要躺下去，却突然感觉手上的针管被拔出来了。
手上刺痛，宋苒手里拽着她的输液管，脸黑如墨。
“穆瑶，我就不信，这次还能让你躲过去！陌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穆瑶正听得稀里糊涂的，宋苒却是拿她的输液管扎进了自己的脉搏，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穆瑶惊愣地看着她的手臂，却没看见宋苒的背后，又是一贯针液扎进了血脉中。
宋苒突然跌坐在了地上，脸上的血色急剧下降，呼吸仿佛被人扼住了般，瘫倒在地上。
穆瑶虽然知道她很会装，但像今天这个样子，却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她有危险！
穆瑶瞳孔一缩，颤颤巍巍地赶紧爬下床。肚子很痛，但她想去扶起她。
就在穆瑶抓住宋苒的手时，门开了。
“苒苒！”
“遥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奔向不同的人。
穆瑶被何南希抱起来的时候，还觉得天旋地转，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但楚陌悲恸的呼唤声，却每一声都清楚地刺入她的耳膜。
“苒苒！你醒醒！”
楚陌看到宋苒手中扎着针管，血液如柱地翻涌出来时，心跳都要停止了。更别说宋苒只是虚弱地看着他，眼中的茫光急剧涣散。
穆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楚陌冷眸对上她的眼睛时，穆瑶想，这次是彻底完了。
“穆！瑶！——”
楚陌绝望地看着穆瑶，两个字夹杂着无穷的恨意袭来，仿佛耗尽了穆瑶一生的勇气去承受他的怒吼。
穆瑶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颤抖地揪紧了何南希手臂上的衣料，血红的双眸，冰冷的瞳孔，那张扭曲的脸是定格在穆瑶脑海中最后一幕，关于楚陌的一切记忆。
算了吧。
穆瑶有些害怕地想，也许这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