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千博从被人紧紧地锁上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自己这次跟往常不太一样,犯的事情是持枪伤人,所以即便是姐姐有再大的能耐也救不出自己了。
“你犯了什么事?”看高千博年纪轻轻,整天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在他来的第三天,终于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跟他搭了话,“你看着可不像能进来这地方的人。”
“伤害了一个女人。”高千博轻轻地开口,从他的嘴里,老囚犯听不出一丁点的喜怒哀乐,甚至听不出一丁点的忏悔,“我为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来这些地方的,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来了。”
“你有些丧气?”老囚犯看着高千博,眸子里都是看破世事的淡定,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总是我一个囚犯,我还能知道些什么?
“泄气,”高千博如实回答,“怎么能不泄气。”
“有钱人家的孩子吧。”老囚犯没有照高千博想的那样,顺着自己说下去,而是揣摩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高千博把楼茵茵的事情往一旁放了放,看着老囚犯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会算命?”
“可不能那样说,”老囚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可担不起那个本事,我不过是会看人心。”
看着老囚犯眼睛里淡黄色的混浊的眼球,高千博却觉得心中越发地明镜了起来,忍不住地就想跟老囚犯多说两句,“我喜欢了一个女人,很多年很多年,我还跟她一起养大了她跟别人的孩子,可是到最后她喜欢的还不是我……”
高千博捂着脸,想要掉泪,可是又觉得实在没什么东西能让自己再崩溃一点的了,索性红着眼睛看着老囚犯,一句话也不往下说了。
“所以你就把人家打伤了?”想着高千博能跟自己关在一起,老囚犯在末了又添了一句,“枪伤还是刀伤?把人家伤的不轻吧!”
高千博点了点头,“枪伤,但是不是故意的。”
“这女人不适合你。”老囚犯果断地开口,然后立刻转过身子背对着高千博,要睡觉了。
“她为什么不适合我?”老囚犯的话让高千博想起了之前姐姐的话,“她怎么就不适合我了?”
“不能说。”老囚犯故弄玄虚地道,以后他老李恐怕是要把牢底坐穿了,得把这个好不容易跟自己关在一起的年轻人好好调教一把,让他去替自己看一看更高更大的世界。
“说。”高千博仗着自己力气大,扳着老囚犯的肩膀,非得让他正对着自己,“你要是不告诉我,你就别想睡觉了。”
老囚犯扯着嘴角笑了笑,哎呦我去,还是个火爆脾气,“行了行了,”老囚犯顺势转过身来,“我跟你说说就是了。”
高千博便不再动,等着老囚犯说下去,眼睛里都是落寞。他太需要一个人解开一个心中的结了,可是自己心中的结又是什么呢?高千博根本就说不清。
“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女人,自己把人家打伤了,关心的就应该是人家的伤情,”老囚犯一边松散地捶打着自己的小腿,一边看着高千博慢悠悠地道,“就不会急着解释那天枪伤的事情了。”
听了老囚犯的话,高千博像是被一壶醍醐灌了顶,可是嘴上又死活不承认,只是嘴硬地道,“我本来就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打死……”
高千博没再往下说下去。只有这一刻他才清醒了一点点,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打死自己的好兄弟,不,是曾经的好兄弟,左司冥。
“老头儿,你是不是也有过心上人?”高千博觉得自己心里舒坦了些,在这里不用像在外面一样逢人就笑,处处带着伪装,“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老囚犯神秘一笑,“我怕你听不下去,如果你是一个等待了爱情多年的小红帽,那丫的我就是大绿帽。”
“老头儿还挺潮?”高千博扯开唇角笑了笑,这年头哪是个老头就能说“丫的”呢?“讲讲吧。”
“唉……”老囚犯叹了老长一口气,“当年喜欢我的女人,可海了去了。”
听了老囚犯的话,高千博下意识地觉得老头儿在装逼,可是好好想了想老头儿这智商,不像是在牢底练就的,便信了七分。
“年轻那会儿我有一个兄弟,”老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下去,“那兄弟跟我天天吃在一起,喝在一起,就差没有睡在一起了。”
“然后呢?”高千博本来不想问,可是看老头儿的样子自己不问,恐怕他就不说了。
“然后我就喜欢上了一个女人,”老头儿努力地皱着眉头,像是在回忆过去的事情,“妈的我还想跟你说说那女人长得有多迷人,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
“那不是重点。”
“那是。”老头儿反驳高千博道,“我想起来了,胖的离谱,人却好的不行。扎了两个偌大的麻花辫,脸白的跟去了皮的雪莲果似的,剔透得很。”
“然后呢?”高千博有些心急,等着老囚犯快点跳过去那个女人的外貌,接着说下去。
“然后呵!”老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叔我给她挑了几十年的大粪浇地,喂了几十年的猪,她跟着我的兄弟跑了。”
“咦卧槽!”高千博听到老头嘴里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格外痛心,比楼茵茵不爱自己只爱左司冥还让自己心里难受。“那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放过他了我还能来这里?”老囚犯来劲了,想要用手敲一敲高千博这个猪脑子的头,“我一个乡下来的老头,哪能受得了这窝囊气?”
高千博的心里表示不服气,乡下人受不了这窝囊气,他们城里人就能了?
“后来呢?”高千博对这个老囚犯的态度改观了些,“我要是被这样绿了,我他妈非得宰了那小子。”
“是啊,所以我就进来了。”老囚犯眯着眼睛,鼻子嘴巴里都没有表情,“我拿着打野猪的枪给了那男的两枪,直到他咽了气儿。”
“那女人呢?”高千博觉得结局不该到这儿就完了。
“问出来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没有真的喜欢过一个人了。”老囚犯的眸光里都是精光,看着高千博眼睛一眨也不眨。
“又怎么说?”
“我举着手枪对着她聚了聚,她那么胖的身子,老子打了那么多年的野猪只要一抠扳机就能射中她,”看高千博又想问自己什么,老囚犯没等他开口就先开了口,“可是那是我睡了几十年的女人啊,舍不得!”
看着老囚犯不再说话,高千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老头儿的眼睛里竟然闪烁起了泪光。
“你要是真的爱过一个女人,你就发现,打不得骂不得,”老头看着高千博接着道,“就连她做错了事情也责怪不得。”
高千博突然想到了楼茵茵,心中有些不好受。女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多年了都爱那一个男人,”老囚犯看着高千博的眼睛里还闪烁着些光芒,不想他就这样迷路下去,“到底是你绿了人家,还是人家绿了你,年轻人啊,多想想准没错。”
高千博被老囚犯说的心里一酸,“老头儿,”嘴上却硬实的很,“你这辈子还能出去吗?”
老囚犯拍了拍地面,“得把地皮坐穿。”
“那他们还不如把你判个死刑,立即执行。”高千博接着道,“也比在牢里痛快。”
“你不懂了吧,”老头的嘴角溢出来一丝微笑,“事出有因,人家不能判我死刑。”
“你是还有别的原因吧。”想着老头那么爱他嘴里的女人,高千博狐疑地问道。
“她现在一年会来看我一次,”老头儿的眼眶发红,“听她说,有时候进不来,就在门口看看我。我不能比她走的早。”
“来没来谁知道呢?”高千博嗤之以鼻。
“来了。”老头儿却很坚定,“叔有这个自信。”看高千博一脸懵逼,老头又接着道,“年轻的时候懂事,我对她的好足够她在外面怀着内疚的心等我一辈子了。”
“你打算原谅她?”听老头有些怅惘的语气,高千博吃惊地问。
“人啊,谁没有犯点错,”老头儿摇头晃脑,仿佛顷刻间变了一个人,在高千博眼里有趣的很,“错了就给她一次机会吧,只是这辈子她是没机会弥补了,不过还有下辈子。”
高千博觉得老头真是个坏人,倒是突然间觉得自己心中像是有结被解开了一样。
“所以啊年轻人,”看高千博适时闭嘴沉思,老头接着道,“你绿了人家,人家没像我一样给你两枪就是好的了,别因为这个事觉得就属你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老囚犯顿了顿接着道,“说不定以后你出去,还有机会跟人家说一声对不起呢。”
高千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可是好半天又想不出来说什么好,只能点了点头心里犯嘀咕:大概这就是爱情吧。
“年轻人,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老囚犯看着高千博,”眼睛里都是神秘,“刚才那个故事是我编的。”
高千博不再搭理老头儿,他觉得自己有些东西是该好好想了。
至于老头儿嘴里的那个故事,高千博不相信是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