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屋中正在畅谈的士人对于几日后的文会异常期待，侯方域在士子中自始便没有插上话语，来到楼上之后于雅间之外敲门而入，与熟识的貌美女子行礼之后便一同入座，与楼下众人相比同样兴奋的还有这雅间之中，聆听了整场聚会的两位女子
“还有这等奇事”一位肌肤白如冬雪的绝美少女发出与楼下文士相同疑问
“寇小姐，据小生近几日所知确有其事，讨逆军中有五百之数的民兵，其首领军官与主簿皆是女流，下属军官之中亦有十多个女官，只是其中兵士皆是雄壮的匠户，因此并非女营”
“侯公子，那赵龙统兵几何，为何不北上抵御流匪”
“柳夫人，赵龙原本便是流贼出身于献贼队伍，其麾下锐士已经过万，朝廷不会让赵龙去打流匪”
“何为锐士，比之京营如何”
“这，小生不知如何比喻，应当与府兵差不多但又不作生产只做战训，钱侍郎应当比小生更加清楚”
“赵龙是复社招降，若是反叛是否会牵扯到陈大人”
“此事为广信蔡知府做主，唉，若是真的反叛再被有心人利用，即便是左大人也要牵扯其中”
“那复社数次逼其反叛是自己人在被利用”
“夫人，此事到此为止，有些话不能出自小生之口，过几日文会左大人与赵龙定会出面，诸位师兄亦会有同样疑问，到时诸事便会明朗”
“那侯公子，赵龙可是张雨之兄”
“是”
“此番小女子回乡会在杭城停留多日，过几日小女子能否与湄儿同去文会一观”
“那样最好，柳夫人与寇小姐光临复社文会我等求之不得，若是不愿声张柳夫人与湄儿小姐只需换装前去便可”
“谢侯公子，侯公子待我风尘之人礼遇有加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到时还请公子为我等身份保密”
“这，诸位师兄见过夫人应当不少，唉小生尽力，往后还请夫人能够照佛李香让她免于纨绔兹饶”
“举手之劳，公子放心”“公子慢走”
寥寥几句侯方域便得到了承诺，之后又言谈一番便起身离开房间
而雅间中的柳夫人便是与复社数位领袖交好，被东林领袖之一钱谦益纳妾的金陵名妓柳如是，身穿大红比甲华服的柳如是于近日回归嘉兴家乡过重阳，因其特殊身份得以在阳气爆棚的竹屋之中占得一席，与柳如是一道前来的少女亦是金陵名妓之一，年方十七梳着发髻长辫，穿着百花袄与百褶裙便装的寇白门
另一边在陈柄问发现侯方域从楼上下来之后便急忙上前，将其拉扯一旁轻声询问
“侯兄，柳姑娘还是不愿下来”
“是啊陈兄，她此次虽以探亲游赏为名，但她是有目的而来”
已过而立之年的陈柄问作为吴应箕一系中，地位仅在吴应箕等少数几人之后的陈柄问为此次聚会主持，先前聚会还未开始之时便提前来到竹林，除去安排小食等吃用事宜外便是发现了侯方域等人，在忙碌中眼尖的陈柄问看见了与侯方域同行女子并一眼认出，两名金陵名妓低调地来到西子湖畔可是一桩大事
“是……钱侍郎的意思”
“不知，陈兄亦不必向我打听”
“唉，那二人皆为倾城之资，寇小姐更是貌美，两位如若现身必定引得我等士子追捧并留下词赋传为佳话，这样复社便在杭城士林声望大涨，可二人却躲在雅间之中只作避世清闲之态”
“柳夫人已然有主，寇小姐亦有高人站台，我等小民怎可与之相争，若不是我与李香情义人尽皆知，方才别说与其叙话便是楼都上不得”
“此地又无外人谁来阻拦”
“我正要走出雅间之时发现原本打开的房门被人合上了，这应当是警告，叫我不要再打扰二女”
“……莫不是”
“是”
经侯方域确认之后，陈柄问便惊恐地扫视屋内一众书生，虽然瞧不出端倪但二人已断定屋内已有鹰犬
“陈兄咱们一边说话”
说罢侯方域便与陈柄问离开竹屋来到小院之中，于竹林凉亭中落座并叫仆人放下茶水自行离去，侯方域为陈柄问斟茶边说道“若是吴先生在定不会叫鹰犬混入”
“是啊，吴先生眼力过人，当年温体仁打压我等时吴先生便于其爪牙交过手，只是现在他也倒台，除了两京之外朝廷鹰犬都已星散，莫非我等开罪了皇族”
“应该不是，陈兄，我观你对赵龙也是推崇，是否与我一同前去见见这位奇人”
“侯兄是说冲他去的，只是……”
“他是否名为复社麾下”
“说起来应当是”
“而且吴先生也在”
“……那好，只是我等该如何前往，又不能这般冒失”
“既然他们不站到台面上说明他们还不愿现身，我在金陵与纨绔权贵争斗多时对他们很是熟悉，陈兄放心我等择日前往便是”
“好”
二人商定探望吴应箕之后又小饮几杯便回到竹屋寻找傅明
还在楼上雅间之中的柳如是在窗台上看见了两位来去神秘的书生，美目闪动之下便低头沉思，片刻后便微笑摇头，转身回到寇白门身边
“夫君还是不放心我”
柳如是学识不差，甚至比一般学子还要精进，其于少年时期被一树梨花纳娶，老人家偏爱少年柳如是并手把手教会其学识，后来梨花败落柳如是被妒妇赶出家门后，但老人家生前作为已为流落于红尘的柳如是广交名士打下基础，其中复社陈子龙、吴应箕等便是其闺中密友，最终柳如是还是被另一树梨花，东林领袖钱谦益抱得美人归
“柳姐姐，那侯公子是不是对咱们上心了”
“湄儿聪明，说起来湄儿觉得侯公子如何，方才侯公子出门时还瞧瞧偷瞄你，要不要姐姐为你牵线”
“嘻嘻柳姐姐我知道，侯公子是有心上人的”
“是呀，侯公子相貌才学上佳就是心气太过孤傲，若是家境不差那便是良缘”
“那柳姐姐还叫我去亲近”
“你也是及笄之人了，姐姐我这是提醒你呢”
“嗯……”女孩卧在竹塌上，抿嘴把玩着发辫
“湄儿，如此心不在焉是否因为就要见到大英雄了，到时可别一见钟情”
“湄儿身份卑贱可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日日听着赵龙的唱曲好奇嘛，只要能一睹英雄容颜便足矣”
“怎的这般没趣，当初可是你硬要跟来，可知英雄配美人自古便是佳话”
“唉，赵大人身边有不少美人呢，不说那位黄小姐与林小姐，还有瞿少云那般贴心貌美之女”
“傻丫头，过几日文会见面你我都要出面”
“不是乔装前往吗”
“我俩来杭很快便会传出去，这事瞒不住”
“湄儿但凭姐姐吩咐”
柳如是姿色绝佳，又有才女头衔一直为江南士子所追捧，而寇白门姿色更甚，樱桃薄唇不点而红，双眼如杏眸子清亮，新嫩肌肤光亮胜雪，偎依在柳如是身边的寇白门如小女般撒欢，其动听酥软之笑声加上倾城容颜无愧于寇湄雅称
而关于赵龙的新闻段子早已顺着戏子之口传遍江南，由于已身为官军，赵龙传奇般的经历让金陵众多嗅觉敏锐的戏曲大家们纷纷下笔写词谱曲，除了样貌武功被过于夸张之外，赵龙经历被竞争激烈的金陵戏曲大家完整地编成唱曲
不惧狂乱上官救下众多老弱的周承，战阵中能单枪匹马直取主将并担任朝廷文官的张启，等讨逆军名人也成为了江南地区的热门人物，而赵龙因其拯救瞿家女与恶吏之手，拒黄家女与市井之间更是诸多女子茶余饭后的谈资，最近的割发改名更是劲爆，为文人们枯燥的攻读生活而贡献素材，只是不入大城并长期混迹于乡野的赵龙等人浑然不知
相对于北山码头的平和，山的另一头局势却稍显紧张，讨逆军已挺近至西湖南边的凤凰山脚下，在一处长宽一里的山坳中，数千新编农兵在保卫军匠人主导下正在此地修建一个大型营地，而凤凰山营地距离杭州南城墙的凤山门仅有两里，占据凤凰山的讨逆军如果在山上假设火炮便能直接轰击杭州城
面对威胁的杭州城权贵们怂恿之下，城中仅剩一支野战军力，上一任巡抚建立的一千少爷兵加上三两千随从，由年过四十的杭城贵胄朱贵带领的标抚营总数近五千的大军出城，在凤凰山营区工地两百步外结阵挑战
“守备大人，此番出战我等定能旗开得胜”
“你作死你去，我只答应出城并未说要开打”
“大人，侯爷与范大人还等着我军捷报，若是大人怠战下官便要据实禀报”
“说，接着说，啊，怎地不说啦”朱贵已将宝剑抵在顶嘴的下属咽喉上，只是下属虽然嘴欠但朱贵却不敢真的刺下去，只是接着说道“那你还要不要除贼呀，毛都没长齐想甚呢，啊！告诉你！爷我难受着，要是逼急了我便去投奔赵龙，然后再去祸祸你家”
“大人别光嘴上厉害，去了讨逆军还不是从小弟做起，你这大爷模样能忍，我还告诉大人我家中有五百壮士，欢迎大人随时登门”
“免了，五百汉子我收拾不过来，留给你自个享受吧”见小弟认怂朱贵便放下长剑
“你……大人”
“别他娘跟我废话，骆都指挥使都打不过何况咱们这些废物”
“卫所军那些人棍去了都是送，我等铁军只消奋力迎击必定建功”
“哟呵，小子挺厉害呀”
“谢大人夸赞”
“待会你冲第一个”
“下官经历不足难以胜任先锋，恕难从命”
“滚！给我一边待着去”
“身为大人亲卫把总在下理应随大人左右，恕难从命”
“你大爷”
“作战在即大人不可分心”
“娘的，待会便让你好好瞧瞧京营作战之法”
“下官拭目以待，还望大人到时别跑的太快”
“哼，炮队呢，死哪去啦，快些把大炮架起来”
“炮队训练不足快不了，此时应当刚出城大人急也没用”
“干你良”
当初得益于豪富权贵鼎力协助，贵胄子弟涌入而迅速重建的标抚营也同样受制于此，其内部小团体亦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地生长，履历漂亮根基浅薄的朱贵对于标抚营战力心知肚明，干脆领着丰厚的薪资任凭这些竹笋野蛮生长，如今除家兵之外已指挥不动任何营兵
只是还未等标抚营搬出大炮讨逆军两辆车炮从工地中狂奔而出，其后两千余辅军亦整队完毕正在走出营区，只是先头的讨逆军车炮并未等待步军，在标抚营官兵目瞪口呆之下狂奔在官道上的车炮停在标抚营五十步外，全身甲胄的马车夫驾着车辆开始转向，未等对方反映过来刚完成转向后部朝前的车炮便立即开火
两发炮弹直接飞过数千人头顶砸在远处的护城河边，还未等第二轮打出标抚兵便一哄而散，曾在京营担任守备的朱贵并未经历过真正的战斗，虽有名声但并无实战经历，还未见到讨逆军列队便丢下部队逃命，为杭城同行上了一节京营特色的战斗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