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湖北岸吴家村的大宅之中，赵龙在其中一间厢房里醒来，盖着薄被袒露着上身的赵龙被一阵笑声吵醒，迷糊惺忪之中赵龙只感到胸中的疼痛，掀开薄被发现身上已扎好棉布绷带，轻轻抚摸之后感受疼痛方位发现伤口并不深，不到寸长的伤口已被缝合但深度应当已穿透肉脂，赵龙估算自己十天半月都不能再做剧烈动作
放开右胸伤口，闭眼深出一口浊气之后赵龙猛然抬头，发现自己屋中居然有两个女子，正坐在不远的圆桌边上围观自己，赵龙急忙抬手想要抓取棉被时发现方才被自己掀得太远两只手够不着，于是其中一名年少女子微笑着过来将薄被扯回为赵龙盖上，赵龙还在纳闷时另一个年幼女子也走来问道
“表兄，你不认得我了”幼小女孩刚弱弱的说完，就被穿着靓丽的年少女子点了点脑袋说道“都几年了，要还认得才奇怪呢”
“表兄……我还有表亲戚”
“哼！”赵龙思索时无意地冒出一句，打着两个发髻的丱发可爱小女孩听见顿时变脸跑了出去
“傻木头真是一点没变，姑姑可好”
“傻木头……是慧媖姐”在对方尖声的称呼中赵龙总算记起，这位穿着粉衣长裙的窈窕女子是其年长少许的表亲“刚才那个是慧嫃”
“是呀，以前见到你是六年前吧，那时姑姑带着你来还年，那会慧嫃还年幼，见你还说是个白嫩的小姐姐，呵呵，今日你比以往黑多了”
“……那是，西北风大”赵龙对这位略施粉黛的漂亮亲戚还有印象，只不过那些记忆有些不愿回首
“你变了，现在随和多了，以往叫你都不理人”
“没有随和多少，在北地，和平的人活不下来”
“可惜大姑爷已不在了”
“吃上这碗饭小命便不是自个的，当初悔不该那样心急，我没想到叛军会为了我家那些家什而南下淮北，父亲去世也都是因为我……”
“别说这些能活着便好，表弟这回要多待几日吧”
“好了就走，我还要去金陵找雨儿”
“雨儿有下落啦，真是在金陵，那里我年年都去我怎不知”
“你不知是你家幸运，这趟水有我就行了”
“雨妹如何，没事吧”
“据说在南京皇亲的府上做丫鬟”
“不幸之大幸”
“是啊”
“这回我家总算有安稳靠山，不管怎样你得把小妹带走，也好让我们安生为你出力”
“我谁都不会带”
“为何，我们可是一家子，难不成你还是喜欢黄家小女，她哪有嫃儿贴心”
“此事我不想再提起，再说为何成了嫃儿”
“你这傻木头”吴慧媖美目中泛起涟漪，赵龙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挽着百合结，高耸的发髻说明其已为人妇，终于吴慧媖忍受不住趟下泪水，抿着下唇起身离去
赵龙之所以如此随意是因为幼年时便于吴慧媖无话不谈，吴慧媖自小聪慧被吴惟章当作继承者培养，因此其智慧超越同龄孩童许多，赵龙年幼时期便于还是孩童的吴慧媖说过将来打算建立工业帝国，吴慧媖并未讥笑反而佩服赵龙远大理想并出谋划策，是赵龙早年理想的良伴
当时吴惟章也对貌似早熟的赵龙非常欣赏亦是有意结亲，只是张肖为族中考虑与义乌县当地豪富，如今的知县黄琮立定亲，在前些日子赵龙拒婚之后吴氏提起过与吴家再续，让吴惟章小女儿下嫁，只是当时讨逆军立足未稳还未显出峥嵘前途不明，吴惟章不敢接手赵龙这烫手山芋而推脱
闻着厢房之中还未散去的胭脂香味，赵龙躺在床榻上回忆往事，过去不久着甲垮刀的胡立苗便来到屋内，看过赵龙脸色不错便与其说话
“将军动弹不得还不忘调戏美人，属下真是佩服”
“老虎，你咋在这”
“要不我去把那姑娘的男人绑上石头沉西湖”
“先说事情，打完了”
“打完都三天了，剩余事宜进展顺利，有连队官在将军安心养伤便是”
胡立苗再此便说明讨逆军已在钱塘畅行无阻，不过赵龙对于卫所兵更加关心
“杭州前卫跟右卫呢”
“没了”
“太莽撞了”
“死了没多少还不到一千，剩下除了原来五千来人的世袭乞丐，其他全遣散了”
“有些浪费”
“运力不够，粮食拉不上来”
“杭州城啥情况”
胡立苗靠近了些，坐在床榻边上轻声说道
“有消息，董象完了”
“老人家妥协了，咱们可是打了他们两个卫所”
“应当是不管咱了，你舅昨日从城里待回消息，丽水通敌与萧山县聚众袭击义军的罪名全都扣在董象头上，过几日便会押解进京”
“丽水通敌确是与他有关，袭击义军也说得过去，江北战斗他没说”
“说了，杭州两卫是被数万贼军击败”
“这……咱们不是白打了”
“还没完呢，城中传言是贼军在击败卫所兵之后，讨逆军便强渡钱塘江击溃贼军为朝廷立威，也叫董象养寇谋反之阴谋公之于众”
“咱们成受害者了，老虎，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弱肉强食赢家通吃……不对”
“咋了”
“这等于左光先主动放弃乡镇地方，有他带头浙江其余州府只要实力不及我军都会效仿杭州，你说有这等好事”
“就算是坏事又如何，只要过个一年半载咱田也屯了，兵也招了，到时还哪管他们如何折腾”
“咱们也得整点细作，能到我们手里都是别人带来的消息，第一手的太少了”
“唉，毛镇规划都停下一个月了，大学堂也迟迟未建起来，哪来的人才再做这个”
“把我打伤那个书生在哪”
“还在吴府”
“他还不走了”
“走不了，脸让你打得跟豕脸一般肿胀，他想走也走不了”
“马的便宜他了，你见过他没”
“见过，幸好没破相还能说上话，将军，我感觉他和咱们是一路人，是不是……”
“就那家伙，娘的这回咱们硬气一些，叫人将他看住了”
“将军，人家可是啥学社的老大，打了会不会招人恨那”
“就只许他们动粗就不来咱们点硬的，叫别人以为我好欺负，就将他看住，反正你记得摁得他见到我就纳头为止，多备网绳决不许他跑了”
“那好，我将他擒到队里，叫兄弟们与他通吃住”
赵龙已经能够想到那个挑事的书生被强拉入卫队，被一群壮汉制住并日日待在一起，任他再厉害也别想逃掉，对于送上门来的文士礼貌一些还好，此类见面便动手的狂徒不将他整服气赵龙难解心头恨
离吴府不远的北山码头附近，竹林诸贤在钱塘江畔的两方兵击角力之后再一次聚首，只是这回主导聚会的中年文士已没了踪影，聚会由当地大家陈家的才俊陈柄问主持，河南归德府士子侯方域，浙江宁波府的孟家大公子孟檀及数十名复社革新与保守派文人与会
“左大人虽一时得胜，但行此险招全不顾我复社将来，亏得讨逆军善战，不然此等打压下谁还会甘心归附我复社”
“俞兄，此番看似凶险实则不然，胜了能打压武人的骄纵之气败了亦是能够证明赵龙实力，而左大人是南直隶东林出身，又乃我复社领袖人脉极广，得了巡抚之位便是我复社重回鼎盛之时，因此不管胜与不胜复社皆能扬名”
“短视，迂腐”
“你”
“俞兄息怒，上官兄，我等未投东林而至今还在复社便是因为东林种种不堪，自万历陛下始东林便目无皇室霍乱国体，自从东厂去势将门归附便愈加猖獗，而如今仕途阻塞，原本我复社便是缺少外援才被温体仁肆意打压，如今有此等强援还让出城池自愿位居人下者岂能多番戏弄”
“你又能如何得知赵龙没有反噬之心，他不进城郭是不想与我等为伍，割发改名有悖伦理，让士子寒心纷纷出走造成施政困顿，他不求贤人解困竟引商贾贱人为官，如此赵龙真乃不伦之人”
“俞兄言过了，我知俞家在浙江各处广置矿产，分不到饶州金矿与处州铜铁也不能如此气短”
“两处金矿那是为了复社各地书院培育才俊大计所用，分不到我亦无言，但赵龙强行将其境内矿产半数股权收买，且军团产业众多，此等可是一个武人该做之事，我便要看看孟兄你有何说法”
“我请问诸位，我复社之前数次要求攻伐反乱赵龙可有违背，取胜之后赵龙一心生产，人口众多的城郭亦并未染指悉数让与我复社，陈大人高升进驻丽水之后诸暨知县至今依然空缺，赵龙扎根乡野那是其自明身份，让出城市于文士主导说明其志在军伍，且善待小民之举在如今杀良成风的一众军阀当中真当是无比磊落，这样人物难道说还会污了我等清名”
“兄台言之过早，赵龙行事乖张，我观其将来拥兵自重定与福建郑芝龙，辽西吴三桂无异，比之自降身份投于朝廷的郑总兵与吴总兵更甚”
“郑芝龙吴三桂之流可有为复社夺得一县一地，此等自家人还比不上外家人之言语岂能出自我等之口，若让外人知晓只怕会讥笑我复社贪小失大，拾籽丢瓜”
“巧言令色，自甘堕落，你等怎不前去投军帐下，在他鞍前马后服侍”
“你等才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还自喻卫道，怎不去投于东林门下做个看门忠犬”
“你居然口出恶言”
“忠言逆耳！”
在竹屋中一众绫罗白衣方巾文帽分为两派已激变多时，就坐与当中正苦于应付的陈柄问见到一名青衣书生进入竹屋，便立即起身制止了这场愈来愈跑偏的辩论
“诸位且先安静……诸位争辩无非赵龙对于复社学子态度如何，孰对孰错且看吴先生便是，先生此番袭击赵龙确是不好且容易落人话柄，但先生此番也打出了赵龙对我革新一系士子之态度，而吴先生目前尚在吴府，情况如何且让傅兄上前言语”
虽然包括陈柄问在内一干文士对来人作揖行礼，只是因其身份言语间却颇为随意，如今大明生员遍地其中不乏委身入赘与豪富之家，此类状况并不鲜见，但对于同样功名在身的一众文士对此类行为颇为不齿，若非吴家资助了应社与庄社等几处复社学府，任其再有功名亦无法参与此等文会
“诸位有礼，吴先生此时面部伤情还未痊愈无法示人尚在吴府做客，先生叫我向诸位说明一切安好”
“那你可有吴先生手书”
“并无，只是吴先生让我代为传达”
“是啊，我看是赵龙忌恨先生将其束缚扣在吴府”
“听说先生伤重，还请傅兄回去叫赵龙早早将先生放归”
“诸位且听我一言，吴先生技击之术超群想走没人能拦，且赵守备麾下士卒经年作战极为擅长医治外伤且伤药皆为上等，先生在府中一切安好，若是诸位有意可前去府上与先生一叙”
话已至此众人便无甚可说，但对于前往商贾之门多有忌讳并无人言愿意前往，正在冷场只时对于赵龙颇为推崇的孟檀上前询问吴家赘婿傅明
“傅兄，不知赵守备可同意与我等一会”
“愿意，届时其麾下有几名文武也会前来”
“哦，那火麒麟张启是否会来”
“张启大人如今还忙于安置农兵，不过半月之后的西湖文会应当能到”
“听说讨逆军有二虎，其大虎力壮如牛形似虎豹，是否真有其事，也会来否”
“文会武人不喜小弟也不知，但其大虎乃卫队首领，应当会陪同赵守备前来”
“听说赵家有二仆为领军之人，一人以善待文员一人乃击退十万流贼而闻名”
“是啊，听说小虎还有虎豹骑呢”
“瞎说，江西人皆言小虎领死骑，广信涂生灵，如今讨逆军麾下大将之一便是为小虎降服，折服于死骑的将门子弟”
“诸位还听说了吗讨逆军中有女营，其中女队官枪棒厉害能击退十数人”
“还有这等奇事”
对于年轻学子遇事跑题陈柄问颇为无力，其并无吴应箕那边资历与威势，不过方才还意见不和分立两方的士子们此时都对不久之后，复社与讨逆军正式照会期待不已，对于能一窥最近的传说人物而兴奋